鄉村檔案(十九)(1)
讓趙祥生和周明勇他們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當他們回到苦藤河鄉政府的時候,鄉政府大院居然又聚集了近千名農民群眾,有大岩村的,也有兩河口村的。他們不吵也不鬧,一個個坐在被推倒的圍牆旁邊。鄉幹部們則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也不做聲,只是神色緊張地看著這些一身汗臭、衣衫襤褸的農民。李冬明帶著趙祥生和周明勇幾個人回到鄉政府的時候,坐在鄉政府大院里的農民群眾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用一種冷漠的目光看著他們。嚴卉看見李冬明他們回來了,從辦公室撲出來,聲淚俱下地說:「顧鄉長這才住了幾天醫院,他們就無法無天了。」李冬明問嚴卉:「吳副鄉長到哪裡去了?」「你們一走,他就跟著丁縣長過河去了。」李冬明過去問那些席地而坐的農民群眾:「你們又到鄉政府來做什麼?」人群中的伍老倌說:「讓那個女人把話說完。」嚴卉說:「我有什麼說的,趙書記和周書記都看見了的。今天早晨來了幾千人,現在來了多少人,你們自己清點一下吧。這樣下去,誰還敢在這裡上班呀。」李冬明對大家說:「今天縣委趙書記和紀委周書記都來了,你們都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動不動就有這麼多人到鄉政府來。早晨已經被抓走三個人了,你們應該清楚國家的政策法律,違反了治安管理條例,那是要抓人走的。」伍老倌說:「正是因為怕他們說我們聚眾鬧事,我們來了連話也不敢說,動也不敢動。我們今天來也沒別的事,鄉政府只要如數把我們的集資款退了,把我們捐的錢退了,我們馬上就回去。」趙祥生問何奔:「說話的那人是誰?」何奔說:「大岩村的,人們都叫他伍老倌。去年他的兒子被河水淹死了,他就一直請求鄉政府在苦藤河上修橋,生怕再淹死了別人家的孩子。他集資最積極,不但將集資款交了,還把豬賣掉,捐了一千塊錢的款。」李冬明板著臉問劉宏業道:「我早晨就交待你了,立即把全鄉的集資款一分不留地退還給他們,你是怎麼搞的,還沒退?」劉宏業說:「這幾天,全鄉的幹部職工全部下村去收集資款,共計收到集資款一百六十八萬五千三百元。上午已經退掉一百六十七萬四千元,還有一萬一千三百元無法退。早晨給顧鄉長送去了一萬元的醫療費,這是你自己簽的字,還有一千三百元讓顧主任付接待縣橋樑施工隊張經理的接待費了。鄉政府窮得拿不出一分錢的現金,這些錢就只有平攤到大岩村和兩河口村。全鄉就他們兩個村的情況好一些,離鄉政府也近一些。可他們就是不同意,非要退錢不可。」李冬明發火道:「鄉政府的幹部職工不是捐的有五萬塊錢嘛,為什麼不拿那個錢開支。」劉宏業說:「那錢顧鄉長不是對你說過的嘛,他讓顧主任拿去採購修橋的木材之類的東西去了。還說要買點鋼筋水泥蓋餐廳。」李冬明聽見劉宏業這麼說,氣得想罵人,看了趙書記一眼,又把喉頭的髒話咽了下去,說:「他什麼時候對我說過這事嘛,真是亂彈琴。」伍老倌說:「李書記,別人的錢怎麼來,我就不說了。我的錢是賣豬賣雞賣糧食得來的。你也到我家裡看過,我家裡已經找不到一樣值錢的東西可以賣了。我為什麼要捐錢修橋?是因為我的兒子被河水淹死了啊。」伍老倌這麼說著,就傷心地哭泣起來,豆子般大小的眼淚一滴一滴從滿是皺紋的臉上淌落下來,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我是怕苦藤河再淹死人呀,我才賣豬賣雞賣糧捐錢修橋呀。真沒有想到,他顧鄉長喝酒喝穿了肚子,拿我們的血汗錢去開刀住醫院。」趙祥生的眉頭早就打了結,一股火氣從心頭生起,但他還是將心中的火氣壓了下去,對伍老倌他們說:「你們都回去,欠你們的集資款,三天之內一分不少地還給你們。如果退不完集資款,我拿他李冬明和顧家好是問。」周明勇一旁也說:「相信趙書記的話,現在都回去。有什麼問題,還可以再來找我們,我們在苦藤河鄉還有一些日子的。」看見兩位書記發話,人們才一個個悄無聲息地走了。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鄭秋菊不服氣地說:「在趙書記和周書記面前,他們裝得可真像。」何奔反問道:「兩位書記不在這裡的時候,他們幹什麼了?」鄭秋菊大聲地說:「這還用說嘛。」何奔也不示弱地道:「那是被逼出來的。」鄭秋菊就撒起潑來:「我說這些人為什麼膽子這麼大,因為有人給他們撐腰。這個問題不解決,苦藤河鄉永遠不得安寧的。」何奔說:「的確如此,我們苦藤河鄉的許多問題要是不弄清楚,不解決好,真的別指望得到安寧了,老百姓心裡有氣,他們為什麼不可以到鄉政府來評理呢?」李冬明制止他們說:「你們爭什麼,有什麼好爭的。鄭書記你到食堂看看去,趙書記和周書記中午吃的紅薯,還沒餓?讓廚房快點辦晚飯。」過後又對趙祥生和周明勇說,「晚上開個幹部職工大會,請趙書記和周書記作指示。」趙祥生說:「除了顧鄉長住醫院,其他的人全部參加。」周明勇一旁說:「看來苦藤河鄉的問題的確不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