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都屬於你》 第二部(8)
我小心地為她脫下了那件襯衣。她繼續讀她的詩,不過聲音有點兒走樣,加上了一種緊張的有如蜂翼扇動時顫抖的「嗡嗡」聲。真的,只有從七層樓上……當你心中灑滿月光時你才知道你喜歡什麼和為什麼……她躺在床上,茫然地看著我:「還沒有男人碰過我呢。」我一陣緊張,有點兒手足無措。她閉上眼睛小聲說:「來吧。」眼淚從眼角淌了下來。今夜無月,但我知道我喜歡什麼和為什麼。她靜靜地躺在我懷裡,一隻手輕撫著我的頭髮。我知道那讓我嚇破膽的問題正在一點兒一點兒地逼近我。「你愛我嗎?」果然不出所料。這個問題之所以讓我膽顫心驚,因為無論我作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都等於把自己逼上絕路,都等於自己撕開自己靈魂上覆蓋著的那塊污跡斑斑的屍布,使自己不得不正視自己那早已腐爛發霉、臭烘烘的靈魂。我囁囁嚅嚅不知說什麼好。「算了,別說了,你們這種人都是他媽的一路貨色。」「我是個壞蛋、懦夫。」我只有這一句稍可安慰自己的實話。「不可救藥了嗎?」「對!不可救藥了!」我斬釘截鐵地肯定。是呀!人們為了救我費了多少功夫,想了多少辦法,花了多少錢呀!人家用報紙、電視、用出版社、用雷鋒和遠大的理想、再加上全世界三分之二受苦人還沒有解放的道理、甚至用警察的力量,該用的全用上啦,還是沒能救得了我。我想他們雖然有救我的良好動機,可辦法不能說聰明,因為時不時地總是露餡兒、穿幫——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我知道了他們為什麼要救我。他們應該知道這一點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在我知道了他們為什麼要救我的同時,和像我一樣的、成千上萬的、等著人救命的混蛋一樣,我也知道了我是他媽的不可救藥了,不可救藥了嘛!所以在此敬告我心愛的小姑娘,人們什麼都試過啦,你也就不用費心啦!過了幾天,大猩猩約了我們去一家小飯館兒喝酒。人很多,我們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來。第一次見面,大猩猩好像不大喜歡含雨。他一句話也不和她講,只是盯著她看,而我已經把大猩猩的種種趣事全部為我的小姑娘描繪過了。此時含雨也是一句話不說,滿臉通紅,神情緊張。好在我見多識廣……大猩猩和我滔滔不絕。他手舞足蹈地晃動著上半個身子比比劃划,嘴裡哼哼哈哈,好像他被什麼東西捆縛著正在極力掙脫,隨時有可能掙脫出來,用他那大猩猩的爪子把碰到的一切都撕個粉碎。含雨有點兒莫名其妙地反常,她的舉止像詩那樣古怪,說起話來像詩那樣語無倫次,表情也有點兒像詩那樣莫測高深。大猩猩擠到櫃檯那兒的人堆里去買啤酒。他只付了兩升啤酒的錢,然後若無其事地往回端那些堆放在玻璃櫃檯上的拼盤。他兩手各端一盤冷盤往外擠,一邊擠一邊理直氣壯地嚷:「對不起,讓一讓,讓一讓……」我吃得心安理得,充其量我不過是個從犯,管他偷不偷呢,而含雨卻一口不吃。「吃吧!請,請。」大猩猩擺出一副東道主的架勢招呼含雨,當著我的面就向她擠眉弄眼,我他媽的忍氣吞聲……從此我就很長時間沒再見到過含雨,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大猩猩再見我時表情有點兒複雜,但從不和我提起,我也沒心思問,我說過我早已麻木不仁,不可救藥了……傷心事不便多提,至於他們兩人如何,由它去吧!當然最好是你無心可傷,要不人們老讓你傷心,好像你的心是鐵打的。有幾次躺在床上也真曾問過自己:你傷心嗎?自己給自己的回答總是莫名其妙,漸漸地也就懶得問了……好,我單槍匹馬去西藏,他媽的,我又出發了!我很想念我的苦難兄弟——西庸。自從西庸去了歐洲,我的招搖撞騙才能大大地退化了。走前西庸曾給我留下他那我們橫貫中國大陸時曾起過莫大作用的「黃牌」,但那上面的相片和我本人卻極其的風馬牛不相及,看起來作用不會很大。和西庸一起時的招搖撞騙比較得心應手,現在我就像一個和配角搭檔慣了的演員,突然獨自一人演起啞劇來了,缺少了一種配合,一種刺激,所以這戲演得無精打採的。經過一番斟酌,我決定從青藏公路進藏,一來可以省點兒錢,二來據說汽車翻越大雪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壯舉。於是我整天坐在一個小酒館裡邊喝啤酒邊想辦法怎麼弄點兒錢。說來也巧,在這小酒館里我認識了一個肥頭大耳的「經理」,我們一拍即合,越說越投機。據說他正在內地為邊遠地區鄉鎮企業招工,現在有事不能離開北京,他請我把在四川招來的幾個小姑娘送到甘肅青海交界的一個小城市,送到車站為止,有人來接。報酬可是真不低,千來塊呀!那地方我正好去過,我很樂於舊地重遊,再說那地方也是我去西藏的必經之路,於是胖「經理」和我說好在車站見面。他給我送來了四個姑娘,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訴我,這幾個姑娘都沒出過遠門,這次出門還是第一次見火車,事關重大,讓我帶好她們,一個也不能走失,然後他拿出一摞錢給我: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