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后媽發糖了
不知是什麼掠走了他周圍的空氣,讓他窒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被掠走的空氣猛地從四面八方涌回來,衝進他的鼻息肺腑,漲得他整個胸腔都開始疼痛。
女人馥郁柔軟的身軀,與他結實僵硬的肌肉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對比。
她幾乎是嚴絲合縫貼著他,而他的手半舉在空中還沒有放下。
唐言蹊心裡其實是有些打鼓的,她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會做些什麼。
下一秒,她的小臂猛地被他攥住,整個人也被拉開幾寸。
他的一雙鷹眸卷著漆黑凜冽的風暴,而她就身處在風暴的中心地帶,被那晦暗深沉的目光看得心虛。
「唐言蹊,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沉聲開口,聲音粗啞地劃過她耳畔,好似割裂了她的耳膜,「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一連問了兩遍,每個字都更加重了氣勢。
唐言蹊抬起自己沒被他禁錮的右手,攏了攏耳廓的頭髮,擠出一個勉強的笑,配著她臉上還沒擦乾的淚痕,看起來有點滑稽,「陸總向來比別人活得明白,常人理解了三分的事情你都能里裡外外琢磨透徹了,怎麼還需要我來解釋這麼直白易懂的東西?」
男人的眉頭緩緩地擰成了一個疙瘩。
嘴角,卻扯了扯。
只是那弧度看起來並不像是開心,而是,嘲弄,「唐言蹊,你是在可憐我嗎?」
他說著,用沉黑無物的眼神睇了下自己麻木沒有知覺、就一直垂在身側的左臂。
唐言蹊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了,她費力牽起唇梢,對上他的視線,輕笑,「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可憐』兩個字還能和你搭上邊呢。」如果陸氏集團的三公子都覺得自己過得可憐,那其他人都去自掛東南枝好了。
「池慕,厲東庭,宋井。」陸仰止念出了三個人的名字,目光卻沒有絲毫動容,反而逐漸冷徹,「他們去找了你。」
他嘲弄的笑容更深了,「讓我來猜猜,他們和你說了什麼。」
捏緊她心臟的手指猛地橫貫她的整顆心,傷口森然可怖,一點點暴露在空氣中,一點點糜爛。
就像,他一點點揭開了幕布,將所有心照不宣的秘密暴露在陽光之下,「他們說我殘廢了,說我沒有你會死?」
唐言蹊臉色一白。
男人盯著她的表情,又笑了。
那笑意乍看上去溫和極了,稍加留意,卻不難發現其中的鋒利和蕭索,「他們是不是還說了,我是為了你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所以不管出於什麼理由,你都該回來看看我?」
唐言蹊的臉色更難看。
陸仰止就這樣看著她瞬息萬變的臉,心也沉到了谷底。
最後,他開腔:「如果我是他們,我可能會想,這些理由都大概都無法撼動你的這顆七竅玲瓏心。所以我大概還會拿相思當籌碼,告訴你說,那個男人怎麼說也是相思的生父,而她早已經是記事的年紀了,你總不希望你的女兒眼睜睜送走自己的親生父親。」
女人的褐瞳中揚起一絲迷霧。
掩蓋住了她眼底皸裂的痕迹。
可還是讓陸仰止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緩緩放開了手,重新靠回床頭,忍住到了喉嚨的腥甜,閉上了眼。
唐言蹊此刻的樣子很是狼狽,甚至有些無助。
她就坐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卻忽然覺得這張熟悉英俊的臉在無形間,已經變得讓她伸手觸摸不到了。
或許她就不該回來。
回來被他這樣,不漏聲色地羞辱。
她深吸了一口氣,露出這半年來在江姍手底下學到的、自己最擅長的虛假笑臉,紅唇揚起的弧度都是精心計算過的,只是眼裡一閃而過的恍惚,讓她看起來憔悴又落魄。
幸好他閉著眼看不到。
她便可以放心大膽地憔悴落魄下去。
「我就說陸總慧眼如炬,心思通透。」她淡淡啟齒,也沒了剛才的溫度,不冷不熱的,帶了點莫可名狀的諷笑,「這些事情你都看得明白,也都猜得八九不離十。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來可憐你的,而這傷了你高高在上的自尊心,所以你才三句不離讓我滾蛋,想把我趁早趕出去嗎?」
男人弧線倨傲的下頷又繃緊了三分。
他依然沒睜眼。
「行。」唐言蹊覺得自己做到這份上實在是仁至義盡了。
所有人都曉得他的傷心,只有她沒有心是嗎?
她的孩子,她的朋友,她的父親,她的愛情。
她失去了一切,可是周圍所有人卻都勸她,這是時局,這是命,沒有故意害你,你要大度,要原諒。
難道就因為她比別的女人看起來堅強一些,刀子扎在她身上流的就不是血了嗎?!
唐言蹊跌跌撞撞地收回目光,深深吸了口氣,準備起身。
猝不及防地,卻被男人單手從身後緊緊抱住。
比起抱住,更像是勒住。
他的聲音浸透了有氣無力的沙啞,像是從絕望中伸出的爪牙,那股陰沉落寞的氣息幾乎穿透她的身體。
「我知道你是來可憐我的。」男人的嗓音低低在她耳畔盤旋,「我想過無數次我應該挺直了脊背大聲斥責你讓你滾出這裡。可是怎麼辦,言言,」他束手無策,鎩羽而歸地輕笑,「就算明知道你是可憐我,我也覺得歡欣雀躍,我也迫不及待想接受你的可憐。我沒有什麼自尊,那點自尊,在你面前一文不值。」
唐言蹊懸在眼眶裡的淚水驟然滑落。
整個人開始隱隱地顫抖。
「你想走嗎?」他說話間,熱息噴洒在她的脖頸上。
而後,手微微鬆開她,不知道在短暫的一秒鐘里做了什麼。
門鎖忽然「咔嚓」一聲響。
「這是你走了之後我讓人臨時改的。」身後的男聲不咸不淡地娓娓陳述,「我腿腳不方便,沒辦法走過去鎖門,想圖個清靜的時候在這裡就可以把門鎖死。外面的人打不開它,你不知道鑰匙在哪裡,而這扇窗戶,」他邊說邊看了眼卧室巨大的落地窗,「也是被加固過的防彈窗。」
「不是想走嗎?」他愈發用力地箍緊她,狠狠道,「那就試試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踏出這裡一步!」
他明明那麼虛弱,這句話卻說得擲地有聲。
唐言蹊盯著腳下地毯上的影子。
才發現他竟然是倉促之間從床上起身,此時搖搖欲墜地要摔倒在地上了。
她大驚,側過頭,正對上他幽暗的眼神。
那是一種,餘生就要與她耗在這裡的堅韌和決心。
唐言蹊看到了他額頭上的冷汗,她也知道這個姿勢對他而言有多麼艱難。
更何況,他宿醉過後,胃裡還灼痛得厲害。
「走!」他低喝,「你走!你可以現在弄死我,運氣好的話,你還能離開。」
唐言蹊低聲笑出來。
口口聲聲讓她走的人,卻鎖她鎖得最死。
她心裡生出某種怪異的念頭來,自然而然地讓她都有些茫然——
哪怕他現在放了手,打開了那扇門,她也沒辦法再踏出這裡一步。
再離開他身邊一步。
唐言蹊在茫然中闔了眼帘,心思塵埃落定,反而覺得輕鬆,沉靜。
「我不走。」她說,「我不走了。」
陸仰止眼底猛然掀起一陣驚濤駭浪,他是真的被她這話震住了。
「我不是慈善家,沒想回來救一個和我八竿子打不著的路人甲的性命,也不想做這種無用功。」她吸了吸鼻子,鼻音仍然有些重,努力展開一個漫不經心的笑,眼角的淚痕卻出賣了一切,「我回來看你,你就要給我好處。」
她目光狡黠地算計人的樣子,陸仰止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懷念著。
他啞聲問:「你想要什麼好處?」
「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女人一字一字道,「我想要我女兒再也不被任何人指點說是生在殘缺家庭里的孩子,我想要讓她當真正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小公主。我想要一個疼我愛我寵我,再也不會拿任何女人與我相提並論,為難做出選擇,還把我獨自一人丟下的丈夫。」
陸仰止那一瞬間有種心跳都停滯了的錯覺。
他粗嘎地打斷她:「言言,我給你,你想要的這些我都可以給你——」
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就算是整個世界,他也可以捧到她面前。
「你聽我說完。」唐言蹊迎上他炙熱的眼神,靜靜地插了話。
陸仰止心潮澎湃,只恨不得能把她嵌進身體里,卻對上她三分溫涼的眸,心裡忽然「咯噔」一下,「你說,言言,你說。」
「我希望他健康平安。」唐言蹊道,「我希望他珍重自己的身體,不要讓我在這件事上太過勞心。」
男人的俊容微微僵硬了下。
「你的病歷報告我看過了。」她錯開臉,輕描淡寫地話音,帶著隱晦的哭腔,「不是還有10%機會嗎?你從小到大都在做著這個世界上只有2%的人能完成的事,10%對你而言……」
陸仰止放開了她。
唐言蹊睜大了眸子,視線追回他臉上。
「我這樣子,你也覺得像個廢物,是嗎?」他問。
唐言蹊心中一刺,「我不是……」
陸仰止卻抬手截斷了她的話,「沒關係。」他哂笑,三分漠然,七分涼薄,「我自己也是這樣覺得。現在的我,配不上你了。」
「陸仰止——」
「但就算我是個廢物,也比你其他追求者強上百倍。」男人再次攥緊了她,眼神比手裡的力氣更大,「而且,我比他們愛你。」
「你可以暫時把我當做你萬千追求者之一,等我重新站起來的那天,」他低頭吻了下她的手背,「再來問你,是不是願意和我在一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