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章
她笑道:「錦兒的殿下亦俊極。」
顧雲錦目中掩不住的傾慕欣賞,與此話一同取悅了趙文煊,他心中大暢,俯身就親了她粉頰一記。
顧雲錦粉面染紅霞,嗔了他一眼,這滿屋下仆的,她與男人親昵,頗覺難為情。
趙文煊但笑不語。
「殿下,娘娘。」廖榮窺了個縫隙,忙上前稟道:「時辰已不早了。」
后宅宴席近在咫尺,開宴也沒這麼早,顧雲錦可以晚些,但前殿路程較遠,趙文煊再耽擱就要遲了。
顧雲錦接過廖榮捧著的九旒冕冠,趙文煊俯首,她踮起腳尖,親手給他帶上。
趙文煊抬頭,面帶微笑,大手展開粉色的妝花緞面白狐皮披風,為顧雲錦披上,又細細囑咐了幾句,讓她無須太過在意,只當尋常宴席便可。
二人依依不捨,須臾,方分開,趙文煊登上轎輿,被儀仗簇擁著往前殿而去,而顧雲錦也出了門,乘軟轎出發去延寧殿。
章芷瑩是王妃,她與柳側妃須先到延寧殿集合,而後一同出發往舉宴的景福殿。
軟轎抬得極穩,幾乎沒有顛簸,顧雲錦微微撩起一側轎壁小帘子,外頭白雪皚皚,寒風亦即時鑽入,不過片刻功夫縴手便覺凍意,她忙放下厚帘子,收回手捧著懷裡的景泰藍手爐子。
這天兒真冷,聽說前幾日章芷瑩便染了風寒,如今還未痊癒,顧雲錦以為憑著對方高傲,這年宴很可能缺席了,卻沒想到,至今也沒聽到這消息。
她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
僅憑當初中秋宮宴上,花燈廊道上章芷瑩眾星拱月的驚鴻一瞥,顧雲錦便斷定對方並非真清傲之人,她覺得,章芷瑩還是很享受這一切的。
如今章芷瑩進了秦王府,有王妃之名,卻無王妃之實,幾個月下來,柳側妃隆寵不改,聲勢已經完全壓過延寧殿,在年宴這等大事上,她若是再缺席,只怕便是有王爺嫡親表妹這重身份加持,也撐不住頹勢了。
長於勛貴世家之中,章芷瑩應該清楚,如果繼續下去,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局面。
顧雲錦估計,章芷瑩除非是病得下不了床,否則這年宴,她肯定不會讓柳側妃專美人前的。
畢竟,王府規矩森嚴,王妃無寵只能在府里流傳,外頭半分不知,但若是等會柳側妃藉機宣傳一番,那就很難說了。
顧雲錦猜測雖不說十足,但也相去不遠了,如今延寧殿中,章芷瑩忍著喉間癢意,低咳了兩聲,隨即便吩咐丫鬟伺候更衣。
整理妥當后,章芷瑩瞥一眼黃銅鏡,昏黃的鏡面上,裡頭的女子一身盛裝華服,精描細畫的清麗面龐卻難掩病容。
她眉心一蹙,面上神情冷了幾分,吩咐丫鬟重新化妝。
負責畫妝的丫鬟戰戰兢兢,她伺候主子多年,章芷瑩素來挑剔,五官又不合適濃妝艷抹,她已經盡量掩蓋了,只可惜主子還不滿意。
章芷瑩重新往鏡台前行去,她前幾日染上風寒,幾天下來也不見好轉,如今還有些發熱,轉身時腳下一個蹌踉,險些摔倒,好在身邊又丫鬟及時扶住。
「娘娘,」陳嬤嬤一驚,忙上前攙扶章芷瑩坐下,她憂心忡忡,蹙眉想了半響,猶豫半響道:「娘娘,你還在發熱呢,若,若實在不適,這年宴咱們就不去了罷。」
今兒是王府諸妃進門后的頭一回年宴,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是陳嬤嬤摸了摸章芷瑩的手,上面溫度實在有些高,一時間,她也遲疑起來了。
章芷瑩聞言,只抿了抿唇,卻沒說話。
她出身與高門大戶,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勛貴人家中,無儀仗的婦人過的是什麼日子,哪怕是大婦,徒留一個身份,也只能撐著體面,過著面甜心苦的生活。
不過知道歸知道,章芷瑩彼時是慶國公府唯一嫡女,萬千寵愛在一身,她對此不屑一顧。
她做夢也想不到,那等生活,竟有一天會漸漸落在她頭上。
到了大興已三個月,柳側妃盛寵自不必說,便是明玉堂的顧側妃,秦王去繁翠院兩回,也必會上她那兒歇一次的,如此,后宅三個女人,僅僅剩一個章芷瑩,一天寵愛都沒有,秦王將她視若不見。
王府規矩森嚴不假,但裡頭的宮人太監更是有眼色得緊,時日一長,大家早就心下瞭然,誰會捧一個據說還是完璧之身的王妃?
寒冬臘月,章芷瑩沒出門,外頭如何她不知道,但主子得勢失勢,看院里奴僕精神面貌便能清楚。
章芷瑩高傲而敏感,看在眼裡,放在心上,但面上依舊恍若不覺。
可是前段時間,卻發生了一件事,讓尚能粉飾太平,欺騙自己的她,直接面對了現實。
每逢冬季,柴炭必不可少,王府主子們份例,除了燒地龍用的黑炭外,還有室內使用的紅羅炭、銀霜炭。
本來,秦王府的柴炭儲備肯定是充足的,只是今年出奇的寒冷,趙文煊麾下不少臣屬家中,尤其寒門者,取暖物資準備不足,家中有老少的,更是難以支應,一時火燒火燎尋找柴炭,只是這等天氣,柴炭金銀難求。
趙文煊體恤麾下大小文武,命人開啟了庫房,將柴炭大量賞下去,解了一干人的燃眉之急。
冬天制炭不易,補充遠抵不上這次大消耗,這麼一來,王府的儲備立馬就少了許多,趙文煊也沒打算收購市面上的柴炭,於是,府里各處的柴炭份例,就要精打細算了。
章芷瑩懼冷,室內炭盆總要多燃一個,她不屑於用次一等的竹炭、黑炭,因此份例緊巴巴的。上月月末炭剛好用完了,次日月初一大早,陳嬤嬤等不及太監將份例送來,趕緊打發人去親自取。
大丫鬟月季領人匆匆趕到煤炭房,各處份例剛稱好了,管事太監正要命人送過去,那月季定睛一看,延寧殿的分量倒是不差,只是那些碳的個頭較於旁邊兩堆,明顯就要零碎一些。
當差太監們有眼色的很,明玉堂繁翠院有寵,而王爺膝下猶虛,鹿死誰手猶未知,他們特地撿了面上個頭最大的那些,分給兩院;而底下那些碎點的,就歸了延寧殿了。
其實這些上等炭,質量是有保證的,碎也碎不到哪裡去,但硬要放在一起對比,傷害就出來了。
月季自小伺候章芷瑩,在國公府過慣了頭一等的生活,這首回被差別對待,她憤憤不平,偏管事太監腰杆子硬,拒絕了她的調換要求。
月季氣極領了炭回來,她嘴巴厲害,立馬在章芷瑩跟前添油加醋說了一番,陳嬤嬤想按也沒能按住。
章芷瑩一直披著的高傲外衣,就這般被直接撕了下來,她再想自欺欺人也無法,不過三個月,延寧殿就被如此對待,那以後呢?
她其實很清楚,進了秦王府,這輩子就出不去了。
這件事力道不小,章芷瑩一邊繼續孤芳自賞,無法覥著臉向趙文煊求和,但另一邊,行動上卻已在不自覺地努力保持地位。
理所當然的,就算今日仍在風寒發熱,她亦不會缺席年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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