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
金鵑臉色沉了下來,直起身子,抬目看向柳側妃,面上毫無畏懼,說話也不客氣。
她實際上的身份,是越王派下來的探子,便是柳父本人,在她跟前也只能點頭哈腰的份,不畏懼柳側妃是必然的。
柳側妃聞言神色一變,抿了抿唇,不悅道:「不是說了無甚好傳嗎?這內宅有無變化,你不也清楚得很?」
金鵑冷冷一笑,「這等子普通消息,自然無需側妃勞神的,只是,側妃難不成已忘了,你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身份不一樣,能得到的消息自然不同,柳側妃是秦王寵妃,秦王一個月有過半的日子歇在她屋裡,只要有心,肯定能套出不一樣的信息。
便是秦王口風嚴謹,也是無妨的,不拘些蛛絲馬跡,傳出去后,他們自有人擅長分析判斷。
這才是柳側妃被安排進來的最終目的,這等事兒,尋常奴婢身份的探子,根本無任何碰觸的可能。
只不過,如今金鵑看著,這柳側妃享受著榮華富貴,自覺高人一等,恐怕生了撂挑子的心思。
金鵑挑眉,面上有些諷刺,這柳氏難道以為,當了側妃就能擺脫主公鉗制了?
真是笑話,別的不說,單單隻要漏點風聲出去,也無須什麼證據,以秦王治軍冷麵無情的行事作風,只怕馬上就能結果了她。
要一個人合情合理逝去,其實有很多法子,皇家人尤其深蘊其道。
金鵑目光篤定,淡淡看著柳側妃,顯然胸有成竹,絲毫不怕她出幺蛾子。
金鵑目光隱帶諷刺,話語雖疑問,但面上卻很是篤定,顯然成竹在胸。
柳側妃一口銀牙差點咬碎,心中暗恨,只不過,不待她發作,旁邊的畫眉已上前一步,怒道:「金鵑,我家姑娘即便不是側妃,也是柳家嫡出大姑娘,你這態度何意?」
柳大姑娘從前身邊有兩個大丫鬟,俱是自幼伺候在身邊的,一個是畫眉,而另一個則替換成了金鵑。
金鵑人前恭敬,人後又是另一個模樣,柳側妃畫眉主僕素不喜她。
如今主子不好說話,但畫眉卻沒這個顧忌。
只不過,金鵑卻絲毫不將其放在眼內,她瞥了眼杵在跟前畫眉,輕蔑挑唇,隨即抬起手,輕輕地在對方肩上一拂。
就是這麼一個狀似不經意般的輕巧動作,畫眉竟立即「蹬蹬蹬」連續倒退好幾步,直到敦實的身子重重撞在美人榻一角,她方被截下。
只不過,這反彈力度頗大,畫眉腳下不穩,摔倒在地,一時竟沒能站起。
金鵑居高臨下,掃了爬不起來的畫眉,挑起一邊唇角,冷冷一笑。
柳側妃好不容易才被安排進了秦王府,而作為鉗制她的探子,金鵑在同伴中地位頗高,她本事同樣不弱,一身功夫藏而不露,整治畫眉這等小丫鬟,不過抬手便可。
不過,金鵑卻是頭回施展,她方才這舉動另有一個意義,那便是雙重震懾於柳側妃。
雙管齊下,果然卓見成效。
柳側妃不得不妥協,她垂下眼瞼,掩住目中怒意,道:「我當然清楚得很,你莫要含血噴人。」
這柳側妃用處還不小,金鵑並沒有步步緊逼的打算,見對方服軟了,她便罷手,神色緩和下來,笑了笑道:「如此便好。」
「娘娘得寵秦王跟前已多時,想必,消息是攢了些的。」金鵑說話很漂亮,又道:「不拘大事小事,甚至秦王起居習慣亦可,娘娘且仔細回憶一番,再一一道來。」
柳側妃面沉如水,其實,她哪裡知道大事小事,便是秦王的起居習慣,亦兩眼一抹黑。
秦王每每到了繁翠院,總是面無表情坐著,隨即便讓她到床榻上去,直接行事,秦王勇猛,她到了後頭必承受不住,昏闕過去,連對方何時完事,何時離開,俱全然不知。
二人對話乏善可陳,除了問安行禮,便再無其他,柳側妃算看透了,這位殿下便是個毫無情趣之人,要女人伺候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洩慾。
但是這些話,確實萬不能與金鵑說的。
柳側妃心念急轉,萬幸的是,秦王不喜陌生人伺候,每次到繁翠院時,院子本來的下仆盡數被揮退,連金鵑畫眉也不例外,這般,就方便了她作些文章。
她定了定神,盤算開了。
金鵑也不催,她吩咐畫眉,去取了筆墨紙張來,然後坐下,等著柳側妃說話。
柳側妃想了片刻,便慢慢說了起來,她隨意安些生活習慣,最後,又說了些似是疑非的「秦王無意閑談」。
她不笨,編得很有分寸,一忽兒說大雪封路,往邊關的路難行;一忽兒又說秦王對王妃不喜,繼而隱隱表露些對慶國公府的淡然。
林林總總,要不是必然現象,要不就是結合了后宅現實情況推演出來,恰恰又是金鵑等人無法考證的。
金鵑果然精神一振,下筆如神,飛速白箋上寫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她受過專門訓練,便是柳側妃說得多而雜,她依舊能將內容全部撰寫在一張白箋上,半點不多。
掰了一刻鐘功夫,柳側妃覺得差不多了,於是她頓住話頭,道:「就這些了,一時半刻的,我也想不起再多。」
金鵑很滿意,她端詳一番,擱下筆,小心摺疊收好白箋,然後笑著對柳側妃道:「娘娘功勞不小,主子是不會忘記的,他日論功行賞,娘娘必不可少。」
大棒加胡蘿蔔,一樣不缺。
金鵑心裡惦記著傳信,也沒多說,話罷就轉身離去。
她轉身後,柳側妃臉色立即陰了下來,目光冷冷盯著,直到對方掀起門帘子出了裡屋,半響,她方垂下眼瞼。
金鵑出了裡屋,再掀起門帘步出正房,嚴寒氣息鋪面而來,她瞥一眼左右,被打發出來的丫鬟婆子們正候在廊下,她吩咐道:「諸位,娘娘喚人進去伺候。」
數九寒冬,西部的風雪尤其野,只要在室外,嚴寒無處不在,正哆嗦著的下仆們聽了,忙整了整衣飾,掀起帘子進了屋。
原地只剩一個金鵑,她掃了庭院一眼,見寂靜無人,方舉步匆匆繞著迴廊,往外邊行去。
金鵑捧了個填漆托盤,彷彿是當差模樣,步伐匆匆,微微縮著身子,看著再正常不過。
她出了繁翠院,左轉右繞,每每遇上岔道,總要仔細觀察左右,如此足足轉悠了小半個時辰,她方腳下一拐,往目的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