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疼痛卻有增無減,他感到體內火燒火燎的疼,真想跑到院里,倒在冰冷刺骨的溪水裡。
其實,田原之所以如此,全是那股真氣作怪。
常人練武,往往是循序漸進,一天一天,持之以恆,他的內臟經脈骨骼的承受力也一天天增強,和他日益充沛的真氣剛剛般配。
而他,是因為喝了公孫望的那一盞茶,公孫望又用掌貼著他的氣門,把自己的真氣輸送進去。田原的真氣是在一個時辰之內突然獲得的,原有的平衡失去了,他的臟腑經脈骨骼怎麼承受得了?
公孫望以氣驅氣,把田原的真氣遣散到他的全身,只能暫時應付一些日子。
過了那個極限,田原原有的交合升降機能紊亂了,真氣擠壓、脅迫著他的臟腑血管,感到疼痛難忍。
他的身子往前一衝,一口鮮血直噴而出。緊接著人往後面倒去。
鬼見愁眼角瞟到他身影晃動,以為他想逃走,一躍搶到身旁,手指直點他的穴道。
鬼見愁「咦」地一聲,左手趕緊撤回,右手疾遞,一根削尖的木頭抵住田原的咽喉。
剛才,在她的手指與田原的紫宮穴相觸的剎那,她感到他的體內,突然湧出一股強勁的內力,把她的手指給震開了。
雖說她欺田原沒甚麼武功,指上只用了三成勁道,但憑這三成勁道要取人性命,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更別說點人穴道了。
從湧出的那股強勁真氣看來,對方的內力實不在自己之下。「臭小子倒會裝蒜,我老太婆差點被你算計。」心念一轉,木頭就往前送去。
木頭刺入田原皮膚時他還沒動靜,顯然已暈過去。
鬼見愁又是一愣,她把木頭撤回,不解地看著地上的田原。
剛才那一個回合,這小子的內力分明強於自己指上的勁道,自己那一指不可能點中他的穴道,他怎麼會暈過去?
仔細一看,發現桌上的血跡,這才知道他是另有原因。
過了很長時間,田原慢悠悠醒轉,睜開眼睛,看到老婆婆正看著自己,勉強地笑了一下。
「老婆婆,我把你的桌子搞髒了,真過意不去。」
鬼見愁沒有言語,凝神思索著一件事情。
她在田原的氣戶穴上快疾地拍了一下,手指仍被震了開去,她又「咦」了一聲。
這人的內力不僅充沛,而且怪異無比,渾身的穴道竟全被自己的真氣封住,他人若要點他的穴道,功力低的,搞不好反倒會被他的真氣所傷。
她疑惑地看著田原,突然問:「你這玩意是跟誰學的?」
「什麼玩意?」
「小畜生別裝糊塗。」
田原聽到她叫自己小畜生,不禁婉爾,他想,這老婆子怎麼和公孫望一樣,開口就叫自己小畜生,當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你笑什麼?」鬼見愁不解地問。
「老婆婆,你講話的語氣,怎麼和公孫望一模一樣。」
鬼見愁突然怒道:「你不要提他的名字,再說,我一個耳光摑死你。」
田原聽到她動不動也是一個耳光,和公孫望又是一個脾氣,笑得更厲害了。
鬼見愁發完火,轉念一想,這小子竟然說自己和老蠢物一模一樣,一股蜜意流遍全身,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過了這麼多日子,她終於肯開口和自己講話,田原當然不願輕易放過這個機會。他道:
「老婆婆,真謝謝你,剛才你在我這裡點了兩下,我覺得好受多了。」
鬼見愁搞不懂這小子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糊塗,一個人有如此充沛的內力,非經過數十年含辛茹苦的磨鍊和高手指點不可,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她問:
「你感覺很疼?」
田原「嗯」了一聲:「這裡,這裡,好象裡面有一團火在燒著。」
「什麼時候開始的?」
田原想了一會,他把公孫望怎樣煮茶怎樣誘使他喝下去,怎麼說他學會了一半武功,又怎樣用手指在他的皮膚上滑動,說一點點屁放到這裡一點點屁放到那裡,還有大半個屁放進丹田裡面。
田原把這一切原原本本說給她聽,只是在講到公孫望的時候,用了「那個人」代替。
鬼見愁眼睛盯著窗外,好象不在聽田原的敘述。
田原說完,鬼見愁仍然盯著窗外。過了一會,她轉身走回到木屑中間,坐下來用劍「嚓,嚓,嚓」地削著木頭。
一段原木,忽圓忽方,很快就削到比筷子還細。
她拿起另一段原木的時候停了下來,眼睛獃獃地看著前面。
她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小畜生騙人。」
她搖搖頭,目光重新回到那把劍上,仔細地削著,嚓,嚓,嚓。
削了一半,她停下來:「老蠢物不可能如此了得。」停了一會,又說:「老蠢物的功夫果真如此了得,可怎麼辦?不可能,不可能。」
她把劍和木頭突然往地上一摜,大叫:「公孫望,我老婆子就不信鬥不過你。」
一聲怪叫,田原只覺得眼前一花,鬼見愁已經躍到他的身旁,伸出手貼在他的氣門上,一股真氣噴涌而出,她的身影晃了一晃,手仍然按著沒有移開。
她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醜陋的臉上,皺紋扭曲著縮成一團。嘴唇緊緊抿著,頭頂上冒出裊裊的霧氣,田原看到,豆大的汗珠從她的臉上,一顆一顆滾落下來。
田原眼前一黑,差點又暈過去。身體剛剛一晃,鬼見愁伸出左手啪地一下,兩隻手掌一前一後把他夾在中間,動彈不得。
田原感到從她的掌心,有一股徹骨的冷氣源源不斷湧出,進入他的體內,和先前的那股熱氣爭鬥著搏擊著,熱氣倔犟地要往外涌,冷氣緊壓著它,迫使它一點點退縮回去。
田原忽冷忽熱,一下子牙齒凍得直打戰,一下子熱得大汗淋漓。
冷熱相交,他的體內經受著從未有過的疼痛,再過一會,他就要承受不住。
我要死了,田原心想。
熱氣漸漸地退縮,冷氣佔了上風,田原凍得渾身瑟縮發抖,手和腳痙攣著,牙齒咯咯咯咯打戰。
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想喊又喊不出來,嘴唇凍得發紫。
鬼見愁頭頂的霧氣越來越重,身子晃了一下又堅持住了。
她的眼裡射出犀利的目光,臉上凝結著一層白霜。
她突然長嘯一聲,人往後飛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木屑中的那張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過了很久,她抬起頭,高聲叫道:「公孫望,你看我老婆子怎麼收拾你!」
田原坐在那裡,凍得牙齒打戰,如同落進一個冰窟,連呼出的氣也是冷的。
鬼見愁繼續削著才削了一半的木頭,臉上的神情漸復平靜,嚓,嚓,嚓的聲音平穩而又單調。
田原過了很久才從凝滯的狀態中轉過神來,用手一摸,臉上淌著冰涼的水珠,人比原來好受多了,不再疼痛,只是感到一陣一陣冷氣,不時從他的體內往外突,冷不防就打一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