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師徒對話
高彬長老並沒有否認咱的話語,反而是贊同的點頭,並沒有介意咱說的那一類和尚正是和他本質相同之人。
他接著深入問道:「徒兒,那麼你是怎麼看待你的這些師兄的?」
見高彬長老望來的目光中帶著鼓勵,咱也沒有顧忌什麼,就著自己心中的想法老實道:
「師父,咱們是出家人是和尚,本應該六根清凈,遵守戒律,好好侍奉佛祖,追求佛法道理。可是一些師兄們卻表裡不一,私下裡干出些很多讓人不恥的事情。」
咱回想起當日所見,繼續道:「比如說七戒師兄,看似是皇覺寺里的和尚,可是私下裡居然還有妻室小妾,甚至還育有兒女。再比如三法師兄,隔三差五總會下山門去花天酒地。再有戒嗔師兄,弟子經常從他僧舍中打掃出大量的骨頭來,肯定是偷偷吃過肉食。」
「師父,咱就想不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了?如今的和尚都是這樣侍奉佛祖的嗎?」
咱越說越覺得氣憤不已,「大師兄看似對人最為和氣,像是個實在人,但是咱沒想到的是,他私底下居然放印子錢。精瘦的二師兄是咱寺里的都監,看起來剛正不阿,但實際上卻處處私情,經常給其他師兄們一些小恩小惠,拉幫結派。四師兄咱也遠遠的瞧過幾眼,擅長接人待物,是寺里的知客,卻八面玲瓏,處事圓滑,欺上媚下。還有戒嗔師兄這樣的小僧,只是待在寺里混日子,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而已。」
「哈哈,你這猴兒倒是心思縝密,才入寺不到兩月,竟是將你的這幾位師兄瞧了個明白啊!」高彬長老大笑起來。
可是笑完,高彬又望著咱道:「看你說的義憤填膺,像是有些道理的樣子,我且問你,你說你的師兄們為僧不正,那麼徒兒來到這皇覺寺又是為了什麼?」
「咱?」咱愣了愣,如實回答道:「弟子不敢隱瞞師父,咱來皇覺寺落髮出家,是因為喪了父母,孤苦伶仃,實在是沒法兒再活下去了。」
「那也可以說你來出家也只是為了混上一口飯吃?」高彬長老笑意更濃。
咱面色一滯,說不出話來,因為事實確實就像高彬長老所說的那樣。
咱既然可以為了混一口飯吃而出家,那麼那些花天酒地,私有妻室的師兄們又有什麼錯呢?以五十步笑百步么?咱忽然因為咱之前說出的話而感覺到有些羞愧起來。
高彬長老意味深長道:「徒兒啊,世事難料,人心更難度測,你可不能一頭鑽進了死胡同,只是觀察別人的錯誤,而不知道反省自己呀!」
「師父!」
「罷了罷了,與你說這些大道理還為時尚早,為師只問你,方才在戒律堂中,為師雖然為你開脫,卻仍然將你派去最窮困的淮西地區化緣。那就沒了在寺中的安逸,你可是心有怨言?」
「弟子不敢。」咱連忙搖頭,「師父所做自然有師父的用意,弟子聽從吩咐就是了。」
高彬長老欣慰笑道:「你倒是機靈有度,善揣人心。不過你且放心,為師自然不會害你,此去淮西,還有入寺前讓你做使役僧人,都是為了磨鍊你的心性。因為這人心啊,那是世間最強大的力量,沒有非凡的心智,就決計難以成就大業,你可知曉?」
咱恭敬道:「弟子記住了。」
「不,僅僅是記住了,還遠遠不夠,你必須要真正的了解為師的這番話,而這也是我將你派出去的真正用意。」
高彬長老語重心長,「另外,派你出去化緣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天下越發的亂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我們皇覺寺也受到了莫大的波及,寺廟裡的佃戶都已經逃的逃跑的跑了,剩下的即使還在種地,也收入甚微,收債、加租,根本就無濟於事,寺里的口糧已經不足以養活你還有你的師兄們了。」
「師父,你的意思是師兄他們也要出去化緣?」咱驚愕道。
高彬長老苦笑道:「若是他們不想被活活餓死,也只能這樣了。」
原來如此,咱立馬就明白過來,高彬長老肯定是事先得了消息,所以才拿這每個師兄都必須做的事情當做了咱的懲罰。
如此想來,高彬長老竟是護短,給咱莫大的偏袒了。
「師父,弟子明白您的苦心了,這次咱去淮西,一定好好化緣,不讓師父失望。」咱信誓旦旦道。
高彬長老搖頭笑道:「淮西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師父心中有數,寺里也不奢求你們可以為寺里化來米糧,自己顧住自己,不要被餓死就好。」
「是,師父。」咱心中凜然道。
「你且隨我來。」
高彬長老說著站了起來,徑自走在前方,他在佛堂的角落裡翻找了一陣,找出了一隻灰黃色的看起來像是有些年份的木魚。
高彬長老將木魚遞給咱,說道:「徒兒你且記住,你此去,身份是皇覺寺里僧人,咱們僧人化緣,與凡夫不同,遇到善心人家,就敲響這隻木魚,誦念一段經文,施主們自然也就會給你一些施捨了。」
咱接過高彬長老遞過來的發黃木魚,心中卻回憶起往日見到的乞討者的模樣。
他們大多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拄著一根拐棍,拖著一隻破破爛爛的飯缽,見到主人家,便點頭哈腰,卑躬屈膝,以望得到那可憐的一點點施捨。
這種時候,遇到心善的人家,也許就可以小小的飽餐一頓。
可若是遇到了吝嗇不講理的地主們,別說是施捨什麼飯菜了,沒有放狗咬人就算是好的。
所以這乞討者的日子可並不好過,就是風調雨順之年,風餐露宿不說,往往還是飢一頓飽一頓的。如果是遇到了災年,那就更悲慘了,甚至那活活被餓死的也不在少數。
而咱也知道,咱雖然是出家人,出去乾的是化緣的工作,可是本質上卻也與討飯的夥計們並無分別。
若是非要說出點區別來,無非就是咱們化緣的僧人還妄圖保留著最後一點點小小的尊嚴而已。
「師父,您說的話咱都記住了。」咱望著對咱期望甚高的高彬長老道。
高彬長老身子高大,就是比上壯實的咱也差不了多少,他慢慢的走到咱的身前,居然伸出手來幫咱整理雜亂的衣領。
這一刻的他,不是什麼出家人,也不是什麼高彬長老,僅僅是一個小僧的師父,就像是咱朱重八的父親。
回想起親身父親,咱的眼睛禁不住微微的紅了起來,咱望著高彬長老道:「師父,徒兒明天就去了,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高彬長老輕笑著點頭道:「放心的去吧,記住,一路上多學,多看,多思,為師相信,這一次的經歷絕對會讓你受益匪淺,等你再回來的時候,想來已經是一位心智非凡之輩,屆時,為師必定將畢生所學,佛法、武藝、文識,全部傾囊相授。」
「師父!」咱聽的哽咽起來,眼睛瞬間變得通紅。
「去吧!回去收拾收拾吧,明日為師就不送你了。」高彬長老轉過身去,緩緩地踱著步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