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記憶,四年忘卻》二
王靜是那時永遠的話題。有人說她是法語專業的,法語水平中不溜秋兒,但英語學得比較好;有人覺得她的鼻子過高,懷疑父母一方有少數民族血統,因為姓王的也有不少是少數民族人士,是大王賜的姓,如南北朝的王絳就是一例,但他命沒有王靜好,給賊人切了頭。聽說她校內的追求者多得排成行,收情書象收到草紙一樣,不知是真還是假,但她還是在社會上找了一個男朋友;還有人說她和中文系的某某副教授來往過密,也有人說那不過是一般的師生關係;有人說她晚起晚睡,老是遲到,遲到進入課堂的樣子懶散而撩人,有宋詞"欲妝臨鏡慵"的景緻,男老師一個也不捨得批評她;但年輕的女教師則視她為眼中釘,常在背後發出白雪公主后媽式的詛咒;更有人認真分析她的胸脯是墊了厚厚的胸墊,因為東亞人種這年齡還沒發育成那樣。李風華說她身高一米七十,但他把胸脯拍得砰砰響肯定地說,打賭,她絕已不是處女。因為是不是處女,他用鼻子聞也聞得出來。受不了這個王靜,終於有一天起,同寢室的老哥幾個打算親自檢驗一下該美女何許人也。——誰說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美女害死人啊。午夜,李風花飄飄然飛回來,蹩進寢室,他說他打聽到,王靜就住在9號樓的二樓東面數過來第3間,隔著大馬路,對著對面男生7號樓。呼哧呼哧,爬到男生7號樓四樓的公共廁所,就能清楚地俯視王靜寢室。寢室的兄弟幾個,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沒錢沒力地捧個人場。老幺的爹媽有錢,以為他要登佘山而高瞻星辰、遠矚流水,特地贊助了他一個帶三腳架的高倍望遠鏡。為了這事,老幺那幾天在寢室里頤指氣使,恨不能憑空里生出一隻手來,拍一下自己的肩膀說,老幺,你真行。可惜,大學里全都是機會主義份子,實不能共大事。餘眾出力,幾個人七手八腳把望遠鏡支在7號樓公廁里,由於該廁所唯一能開的一扇窗在一個蹲坑的位置的上方,於是望遠鏡被架在這個坑位上。一哄而上,宛如少劍波小分隊在觀察坐山雕的地盤。王靜!可能是王靜的!!老幺看得興奮的大呼,李風華一把推開他,搶了過來,看不到什麼,瞄上沒幾眼,老孫也擠上去,只看到幾條細細的女生腿在寢室里走來走去,很難判斷哪條腿是王靜的。她們似乎並不走到窗口來。初始的興奮讓人感到甲狀腺亢進。連續觀察了好幾天,僅僅看到幾條腿,有的時候連腿都看不到,看到腿了,也分不清哪條是王靜的,更不用說王靜本人了。大家都好失望了。特別是碰到有人在蹲坑,辦大事,整個廁所臭不可聞,在那裡立著觀察對面的王靜,全無美感。就在大家快要失去興趣的時候,那窗口開始出現了女生的身影,一個戴眼鏡的姑娘,穿著件淡綠色毛領頭的夾克衫,頭髮烏黑,人不胖不瘦,走到窗口抱著辭典般厚的一本書在看。——這不是王靜。王靜肯定不戴眼鏡,沒聽說哪個美女戴著眼鏡與男人**的,況且她的身材似乎也夠不上脫胎二字。大家希望王靜也能湊過來看一眼這女生手上的書,大家好看看王靜看書的樣子。記得一首新詩寫到: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看你。現在看風景的人在廁所。但是王靜似乎對書沒興趣,王靜大概總是很忙,她從沒出現。那個看書的女生有時會在窗口站許久,象一幅孤獨的剪影。大家就輪流用望遠鏡看她。她今天換了件淡灰色的上衣,有時把頭髮放下來在腦袋後面扎一個馬尾巴,那時很多女生都這樣打扮。長得一般,李風華喃喃道,好象還沒學會打扮。大概沒有人泡她吧?——老孫攙和性地說,大家一陣鬨笑。於是,等待王靜象等待戈多一樣。終於有人忍不住,探出頭去大吼一聲:王靜!聲音象大石頭跌落在水塘里。等待,從渴望,到希望,盼望,以至於後來的絕望。是不是也要拿出褲腰帶在公共廁所里上吊?就是太臭!人群的耐心在坍塌。看望遠鏡的人終於作鳥獸散。等鳥獸散盡,老孫站在窗口,用望遠鏡最後看一眼對面那樓層那窗口看書的那女生,心想,多認真的一個人啊,專註的可以,那王靜怎就沒有這樣?王靜到底是怎樣的呢?後來,還是李風華堅持不懈,又從外面打聽來一點關於王靜的邊角料,她參加了學校里的一個影視協會。他解釋,大凡漂亮的女人頭總是很小,這樣的比例才動人,頭一旦小了,那就不會特別聰明,你見過比猴聰明的恐龍嗎?沒有,所以詩社、哲學會當然很難看到她們的身影,但是象影視協會這樣的,輕輕鬆鬆,看看錄象和電影,又能利用它廣交朋友,自然是她們的首選。看來,女人的漂亮和智力是一對矛盾,矛盾到了一定的時候就會轉化成階級鬥爭。他最後又補充了一句,難怪影視協會的人都有漂亮的女朋友。寢室里多數人在本周內都報名參加了影視協會。那時,影視協會的會長正端坐在一把無靠背的凳子上,看到窗戶外又飛進來幾隻綠頭蒼蠅。我的蒼蠅拍呢?參加了影視協會,就有了找王靜的正當理由。孔老二說的,名不正,則言不順。李風華和老幺帶頭,趙鐵牛、老孫顛顛地跟著,去9號樓二樓那間寢室敲門,冒充影視協會的聯絡員,來通知下周的放映觀摩活動。門敲了半晌,才有人淡淡地應了一聲。踢著拖鞋,是那個窗口看書的女生來開的門。誰,王靜?她很少來寢室的。你們是誰?影視協會的。大家很失望。站在門口,象一群無聊透頂的幫閑,李風華同那個女生聊了兩句,然後說,你不請我們進去坐一會兒嗎?也不等那女生同意,大家就一涌而入。那女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很安靜地看著眾人,鎮定而不怯場。她說,王靜極少來寢室,因為,她現在主要住在外面。外面?趙鐵牛沖頭沖腦的。噢,可能是和朋友在外面合租了屋子。那女生說這話時,語音裡帶著一絲不屑,這種不屑你不仔細聽還聽不出來,她的潛台詞可能是只有住在學校宿舍里的才是正人君子,比如象她這樣。呵,是這樣的。男生此時腦子反應過來了,到底是美人,不一樣啊,美人就是美人,總有人先下手,和她搬出去住了,那個幸福的王八羔子!他一定美得下巴也掉了。早下手好啊,早下手好。大家再扭頭欣賞了一下王靜的床,蓋著床罩,粉色的蚊帳,大概許久沒動了,竟已經積了點灰。趙鐵牛一陣唏噓。為了進一步研究王靜,百折不撓地和王靜接上頭,大夥當場表示,希望和那外語系女生寢室結成友好寢室。那愛看書的女生一點也不激動,眼珠子不動地看著來訪的猢猻們,似乎只是聽任事態的發展,她不表示喜歡,也不拒絕。她站在自己的床前,雙手合抱,話一句也不多,並沒有普通女生突然看到那麼多異性而有的衝動。這樣的不亢不卑的態度似不多見,她淡淡地對待他們,玻璃鏡片後面寫著些什麼,給老孫留下了難以泯滅的印象。不知怎麼,那天,他的神情竟有點一反常態的雀躍起來,話挺多,連他自己都覺得古怪。於是,回去后,大夥推選老孫專門負責同王靜寢室的人聯繫。而王靜寢室的聯繫人就是那個不喜歡也不拒絕的女生。她後來對老孫說,她只是接受命運而已。她叫田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