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月亮(1)
朱迪絲·莫頓·弗雷澤約翰尼身上有著皮革的氣味。這不僅僅源於他一年到頭都穿著俄克拉荷馬州肖尼中學橄欖球隊的隊服,還因為他的皮膚本身就散發著一種妙不可言的男性味道。那是學期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周。有天晚上,我們坐在他的車裡。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透過擋風玻璃,我們靜靜地看著明亮夜空籠罩下的小鎮。「那是我們的月亮。」他說,「我們的月亮又大又圓,就像我們的將來一樣。」這不是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實際上已重複多次,但我百聽不厭,贊同地說:「嗯。」的確如此。我們的前途將像月亮一樣光明,折射出生活中的光輝。我倆的關係穩定發展了兩年時間。我從未錯過他的任何一場橄欖球比賽。我們在學校門前的草坪上共進午餐。他幫我學數學,而我則負責向他解釋詩歌。我們共同欣賞音樂,參加募捐活動,出席教堂聚會,一起去俱樂部,一起大嚼長長的熱狗。學校的校刊上刊登了我倆的照片。一些朋友甚至在他們的新桌子上刻上我們的趣事。「啊,都10點了。」約翰尼說,用他長長的指頭撫摸著我的黃棕色短髮。我轉過頭,目光接觸到他凝視著我的藍色雙眸。我們擁抱著,給對方一個深情的吻別。在我們的嘴唇接觸到的那一霎那,我的心開始怦怦亂跳。我心甘情願地融入他迷人的魔力之中。這天晚上早些時候我們就已經接過吻,但這最後一吻帶著長長的意味。就像是把我們的愛情封存起來,直到我們再次約會。一走進家門,我夢幻般的感覺就一掃而光。我感覺到有點不對頭,但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家裡空氣凝重,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我的父母各自坐在客廳沙發的一端,手裡端著咖啡杯。他們臉色蒼白,目光空洞。我首先為我的兄弟們擔心起來。吉姆剛把駕照考到手。難道他出了什麼事!「吉姆沒事吧?」我馬上問道。他們肯定地點點頭。「布奇呢?」13歲的布奇雖然還不會開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在人行道上惹麻煩。「不,他沒事。」他們喃喃回答道。既然我的兄弟都平安無事,父母臉上的痛苦就只能因我而起。我站在那裡準備道歉,但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最後,我放棄揣摩他們的心思,問道:「你們怎麼了?是生我的氣嗎?」「不是。」媽媽搖搖頭,長長的棕色頭髮從左擺到右。我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能改變圍繞著家人的那種陰鬱氣氛。不過,我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於是我走進自己的房間,準備上床睡覺。突然,我想八成有人去世了,而這是我剛才沒有問到的。我走回客廳,輕聲問道:「有人過世了嗎?」父母看了一眼母親,把手中的咖啡杯放在身邊的一張小桌上,清了清喉嚨說:「我們要搬走了。」「搬到外地去?」我問道,仍然不能確定為什麼他們的臉色會如此陰沉,也許我根本不想知道原因。「搬到另一個州去,」媽媽猶豫了一下回答說。「不要!」我大聲抗議,心想他們一定瘋了。搬家看上去是最糟糕的事情。比有人生病、摔斷了一條腿、甚至死掉還要糟糕。這意味著要離開我熟悉的一切——一切伴隨我成長的事物。「我該怎麼辦?我的前途都在這。我要升入高中畢業班了,我是學校啦啦隊的隊長,在學校里教人跳舞。我所有的朋友都在這,還有……我的約翰尼怎麼辦?」我不顧一切地大喊大叫,想讓他們明白我的感受。這些話毫無作用。我的話根本就是對牛彈琴。他們只是悶悶不樂地坐在那裡,但沒做出讓步。我的生活完蛋了!我跑進自己的房間,摔上門,撲倒在床上大哭起來。一周后,我們就搬家了。媽媽想在新學期開始前把一切安頓停當。她和我們這些孩子一樣,對新地方一無所知。我想,他們是世界上最不通情達理的父母了。如果他們愛我,就不會搬家了。很長時間我的氣都沒消,肯定他們這麼做是因為某件事而懲罰我。但後來,我就明白我們為什麼必須搬家的原因了。父親丟掉了飯碗。我們以前生活的那個小鎮對孩子們來說棒極了。我們可以無所顧忌地在街頭四處亂竄,到田野地頭探險,可以一起共度許許多多美妙的時光。但對成年人來說就不一樣了。這裡沒有多少就業機會。搬家是惟一的選擇。達拉斯是座大城市。父親在一家工程公司找了份工作。過了一個月又一個月,約翰尼與我在周日互相通信或者電話。7個月後,我的父母不得不再次搬家,而我則激動萬分地回到原來的小鎮,準備完成高中學業。我暫時寄居在一個朋友家。故地重遊比我想象得要困難得多。一半學期已經過去了,我在一些課程上落在其他同學後面,而另一些課程則走在他們前面。過去的老朋友早就有了新朋友,就連約翰尼也不像以前那樣把大部分時間花在我身上了。「我們周六不能去跳舞了。」他解釋說,「我得為下場橄欖球賽熱身。」他為失約找了一個又一個的借口。他得修卡車……建籬笆……刷房間……我們通常共度的午餐時光也變得時有時無。他得與肯特一起學數學,與理查德一起學物理,或者與卡蘿爾一起學英語。他不再與我一起研究詩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