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言昭華看著言修,似乎與上一世他把言瑞謙趕出家門時那失望透頂的模樣重合起來,她猛地回神,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那個畫面,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言修上一世把言瑞謙趕出家門的時候肯定很失望,就因為言瑞謙在成親前夕弄大了丫鬟的肚子,在言修看來,這是不可原諒的,他的世子絕不能那麼沒有自制力,後來言瑞謙被趕出府,已經訂了親的弟媳家出面退親,聽說那弟媳只能遠嫁出京,從此兩家交惡,言修沒少為這件事承擔責任。
一直硬著的心腸,忽然覺得有些軟了,但言昭華隨即將這副軟了的心腸收了起來,對言修說道:
「縣主這個封號會降低你的封賞嗎?」
言修抬頭看了看房梁,像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后才對言昭華說道:「不會降低,因為皇上不會在短時間內繼續給我實權,晉陞侯府為一等,封一個女兒為縣主,這就是我這兩年掙的功績,封賞再多一點的話,我就危險了。」
言昭華明白言修的話,畢竟言修手裡領的是兵權,這次的封賞之後,兵權就會被收回,只是一些檯面上的封賞,皇上還是很大方的,給長寧候府加等,給言修的女兒封號,這些都不過是帝王揮手間就能決定的事情,可兵權和實權就不同了,分派給誰,都是要經過深刻考量的。
「好了,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給弟弟妹妹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待會兒一起帶過去分給他們,晚上我去宮裡赴宴,就不回來吃了。」
言修說完這些后,就指了指桌上放著的一小堆東西,是幾個分好的盒子,盒子外都寫著相應的名字和分配,言昭華讓染香和青竹進來捧著,然後就從言修的書房離開了。
言昭寧在院子里發脾氣,除了兩個貼身伺候的小丫鬟,她院子里的所有人全都換成了新的,想要找個替她去打探的人都沒有。
就在剛才她想讓門口的婆子去幫她探一探言修的書房和言昭華的青雀居在做什麼,可那婆子不僅不幹,居然還說管家明言,不許各院打探各院的消息,言昭寧哪裡會不生氣,這婆子沒有眼力勁兒,把她和區區一個總管相比也就算了,這個總管又是哪根蔥?從前張平做總管的時候,府里上下誰不是供她差遣的?別說探聽點事情,就是辦點其他事情也多的是人,這讓言昭寧如何不覺得落差呢,最關鍵的是,她的院子被清洗一空,從前謝氏留下來的人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言昭寧就不高興了,可她在房間里發了那麼長時間的火,也就只有兩個小丫頭進來勸慰她,外面那些奴婢婆子們居然沒人搭理她,不禁走到外面說道:
「你們這些狗東西,就算太太沒了,可我還是言家的小姐,你們這樣對我,我一定會一五一十的告訴我爹,然後讓他把你們全都趕走!統統趕走!」
言昭華剛走到言昭寧的院子外,就聽見她說這句話,進去直接回道:
「她們怎麼對你了?」
言昭寧看見言昭華從一株繁花似錦的海棠樹後走出,竟嚇了一跳,心中更是厭惡這些伺候的奴才,居然連言昭華過來都沒有進來通傳她一聲。
原本跪在地上的婆子看見言昭華,就膝蓋轉了轉給言昭華磕頭,說道:「大小姐,三小姐讓奴婢去打探侯爺書房和大小姐院子里的事情,可堰總管明令說過,禁止仆婢私相傳授閑話,奴婢也只是遵命而已,並無不尊重三小姐的意思啊。」
言昭華聽后,對那婆子抬抬手,那婆子就站起來,小步退了出去,言昭華讓染香將東西遞上前來,說道:
「這是爹帶回來的禮物,待會兒他要去宮裡赴宴,讓我把東西給你們都送過來。」
言昭寧看了一眼染香手裡的東西,是一斛指甲蓋兒大小的珠子,每一顆都差不多大,看著應該挺值錢的,言昭寧抓了一把在手裡看了看,然後狐疑的盯著言昭華,說道:
「爹爹送你什麼了?肯定比這個更值錢吧?」
言昭華笑著答道:「不過是一套琉璃兔子,沒你這個值錢。」
這句話倒不是假話,琉璃製品本就沒有珍珠值錢,更何況,還是這麼一斛大小相同的珠子,市面上少說也要幾千兩的樣子。
可言昭華的真話,言昭寧卻是不相信,認定了言修給言昭華的東西肯定要比給她的好,言昭華懶得和她解釋什麼,送了東西之後,才對她說道:
「堰伯的規矩定的不錯,你今後也別總想著打探別院的消息了,自己過自己的日子,誰也不會虧待你。」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連言昭華都不相信言昭寧能做到,更別說言昭寧自己了。
言修讓言昭華施粥,還真不是說說的。
城外不時有災民聚集,官府每個月都會安排開倉放糧,也有一些富豪世家會在此布衣施粥,言昭華趕到的時候,排場已經做起來了,災民排著老遠的隊,一個個手裡都拿著破碗,衣衫襤褸的,他們有些人是因為家鄉發大水,有些人是因為家鄉鬧飢荒,總之名目林林總總,好不容易跑到了京城,可京城卻不是那麼好進的,所以就只能拖家帶口在京城外徘徊,官府定時清掃,或是安排其他地方,可再太平的盛世,也不可能將天下災民全都救濟到,不過能幫一點就是一點吧。
有些富豪施粥是確實動了惻隱之心,有些則和言修一樣,為的是名,但不管為的什麼,受益的總歸都是這些窮苦百姓,言昭華想起那日言修在書房裡說的話,不禁有些動容,這兩年他在南疆定然每日都良心不安吧,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上的殘酷言昭華沒有見識過,但也可以想象一些,言修一個從文轉武的肯定經歷了不少心裡糾結才幹成了如今這番大事吧。
言家施粥,掛的是言家大小姐的名,但真正需要言昭華做的事情很少,言修早就讓堰伯安排的妥妥帖帖,言昭華只需帶著帷帽在馬車前坐一會兒就行了的。
偶爾有一兩個小孩子無懼跑到她這裡來,言昭華還會讓染香給他們些額外的糕點什麼的。
「大小姐能來真的再好不過了,明日若是可以的話,也請繼續過來露個面。」
堰伯來到言昭華身旁這般說道,言昭華放下手裡的書,對堰伯看了一眼,問道:「堰伯,您跟我說說,我總共要來幾日?」
堰伯嘿嘿一笑:「侯爺說,最少要到聖旨下來為止。多施粥,保心安。」
言昭華:……言修這是真把這個當做他消孽障的方法了。
其實言昭華本身對皇上要封縣主沒什麼興趣,在她看來,那不過就是個名,就算皇上不封,言家今後也能躋身一流侯府之列,封賞不過是錦上添花,嚇一嚇那些不懂時政的婦人和膚淺之輩,其實真正懂得朝局之人,哪裡會看不出來,長寧候府晉陞一等和冊封縣主這兩件事,其實就是皇上給言家畫的一個圈兒,這是告訴其他人,對言家的封賞也就只能到這個地步了,這樣的做法,可以安人心,讓那些正在觀望的世家心裡有個底,長寧候府有所進益,但進益不是無邊域的,但換一種思維,也算是皇上變相對言家的保全吧,至少皇上還不想讓言家成為眾矢之的。
為了搏個美名,言昭華最近也是拼了。
每日辰時就到城外言家臨時搭建的棚子里救濟災民,言修是施粥,言昭華來了兩天,發現這些人中有很多似乎都有些病症,第三天的時候,乾脆就自己掏腰包,從京城裡集結了二十多名大夫,以每日一百兩診金的價格,讓他們在這裡坐診,給災民看病,從開方子到抓藥,全都由言昭華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