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言修離開,謝氏主動要求留下來照顧一會兒言昭華。
謝氏扶著言昭華入了內,兩人都沒有說話,謝氏讓人去給言昭華拿一點金瘡葯來,堅持要替她上藥,儘管言昭華的身上沒有任何損傷的痕迹。
「哎喲,這個謙哥兒也太不知輕重了,居然對一個姑娘家動手,幸好是沒事,若是在身上留個什麼疤痕,那將來可怎麼辦喲。」謝氏將言昭華的手放在掌心,陰陽怪氣的說道。
言昭華沒有抽回手,只是微微一笑:「謙哥兒年紀小,也是受了奸人蒙蔽才這樣的。」
謝氏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情泰然,仿若這件事跟她真的沒有任何關係似的。言昭華又出言問道:「對了,嫁妝單子福伯已經來回過我,太太那邊都準備好交接了嗎?」
「那是自然,早就準備好了。」謝氏回答的十分坦然,言昭華卻一個字都不相信,謝嵐怎麼可能爽爽快快的把東西還給她?鬼也不信啊!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言昭華就被染香給喊醒了,睡眼惺忪的看了看雕花窗外,染香在給她掛帳子,言昭華問道:「怎的這樣早?」
染香一邊掛帳子,一邊急急忙忙的說道:「小姐快些起來,侯爺說帶您去西郊靈一道場散散心,門房已經在套馬車了,您可別耽擱了。」
言昭華剛睡醒有點懵,還沒聽懂染香的意思,依舊慢悠悠的揉著眼睛說道:
「什麼跟什麼呀!父親去靈一道場,帶我去散什麼心?」
青竹打了熱水進來,說道:
「小姐就別問了,快些起來,染香給您洗臉,奴婢去給您拿衣服去,別管侯爺為什麼帶你,總歸帶你就對了,不過侯爺吩咐了,不許咱們丫鬟跟隨,只有你和侯爺兩人,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言昭華給染香從被窩裡挖了出來,一番折騰之後,終於給捯飭乾淨了,連早飯都沒給言昭華時間吃,就被她們連拖帶拽的趕到了門外,氣象恢弘的馬車已經套了兩匹打著響鼻的駿馬,雖然已經是三月里的天氣,可春寒料峭,尤其是清晨還帶著露氣,言昭華的肩上披著一件緙絲鑲金邊的絨毛披風,頭上挽著一個墮馬髻,精靈可愛的小臉上滿是沒睡醒的倦容。
丫鬟伺候她爬上了馬車,言修已經早在馬車裡等著,靠在一旁看書呢,見言昭華上車,指了指窗邊的座位,座位上擺放著熱騰騰的桂花粥和兩碟子醬菜,言昭華看了看言修,正對上他的目光,言修放下手裡的書本,說道:
「對付吃點吧,今兒去道觀,吃的清淡些。」
說完這句話,言修就繼續把目光放到了手裡的書冊上,這個時候天才剛亮,馬車裡本來光線就不好,此刻也將將能看的清字而已,有必要這樣認真的看嗎?
言昭華心中不斷腹誹,不過面上卻什麼也沒表露出來,伴隨著馬車噠噠的走動,她小口小口喝著桂花粥,不客氣,一碗全都下肚,然後把空碗收入了一旁的飯盒子里,安安靜靜的坐在窗邊,默默的從紗簾中看著外面模糊的街景。
言修抬眼看了看她,突然說了一句:「你長得真的和你母親非常像。」
言昭華本來以手撐著下巴呢,聽言修開口這才直起了身子,放下手,對言修這句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好在言修只是說說,並不需要她做出什麼反應來,將手裡的書冊翻了一頁,然後放了下來,言修又對言昭華說道:
「謙哥兒昨日推了你,我已經讓他好好反省了,你不要記恨他。」
沒想到言修會和她說這番話,言昭華愣了片刻后才說道:「父親說的哪裡話,謙弟是我弟弟,我怎麼可能記恨他呢?更何況,昨天的事情,也不能全怪謙弟,他年紀小,容易受人挑撥也是有的。」
言修冷哼一聲:「年紀小?我在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隨老侯爺去過戰場,殺過人了,可他呢,為了一點小事就暴跳如雷,不是他的問題就出鬼了。」
言昭華越發搞不懂言修的意思了,聽他這話,昨天出手打謙哥兒一個巴掌,還是為了他好的意思?還沒開口,言修又道:
「不過你能這麼大度我還是很欣慰的,今兒出來好好玩兒,西郊的風景不錯,靈一道場建在半山腰上,很多天然奇觀,你太太說這段日子,你都悶在家中,特意求了我帶你出來玩兒,你也別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知道嗎?」
言昭華這才明白,為什麼言修今日突然會提出帶她出來玩兒了,原來是謝氏要求的,而謝氏這個人,素來都是無利不起早,她會這樣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沉默著在腦中將事情前後捋了捋,言昭華在心中就有了初步的猜想。現在唯一能讓謝氏費心思的,就是嫁妝核對那件事了,可參與這件事的人都是謝家的人,照理說不會出什麼問題,可若是他們中有人有異心的話……言昭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似乎帶著濃濃的算計。
言修偶爾瞥了她一眼,居然就嘆了口氣,目光轉回書本的時候,又說了一句:「和她還真是像。」
這一回他沒有點名像誰,不過言昭華自己就能悟出來,定然是像謝薇了,想起自己先前的神情,言昭華不禁有些懷疑,難道謝薇從前也總是露出懷疑的目光?聽言修的語氣,似乎很矛盾的感覺,言昭華不禁在心中好奇,言修對謝薇到底是個什麼感情?若說他不愛謝薇,可謝嵐和他夫妻十年,也沒見他對謝嵐多信任,至今不將侯府的管制權利完全交給她,甚至連個『夫人』的名號都不去替她申請,可謝薇嫁給他之後,不僅掌管著整個侯府,言修將言家族裡的事情都能放心交給謝薇去做,要知道,言修是言家的族長,很多事情若是放手,那就等於是把自己的家族性命全都交到了謝薇的手中,若只是因為謝薇是國公府嫡長女的話,明顯這理由不成立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真的信任謝薇,放心讓她處理任何事情,但他對謝嵐就沒有這份信任了,權利也是一點一點慢慢放給謝嵐的,可言家族裡的事情卻從未讓謝嵐沾過手;可若是說他愛謝薇,就更加解釋不清楚了,謝薇死後一年,他就迎娶了謝嵐,然後在和謝嵐婚後十年中,前後納了三四個妾回府,女色上是一點都沒耽擱,若說他心裡記掛謝嵐,言昭華用腳趾頭想也是不敢相信的。
正因為言修的這些自相矛盾的行為,讓言昭華真的搞不懂他真實的想法,所以沒法揣度,沒法迎合,只能這樣騎驢找馬,走一步算一步。
若是從前,這樣跟言修坐在馬車裡,她一定會覺得很焦慮,因為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討言修歡心,可是現在,言昭華心如止水,言修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她還真沒打算放在心上,總之她重生一回,只要拿回了母親留下的嫁妝,不讓自己的人生被人整的七零八落,順便讓上輩子欺負過她的壞人全都得到該有的報應,這一生便足矣,言修高不高興,她是真不在乎了。
言修不說話,言昭華也不說話,馬車出了城,走上了官道,言昭華就湊在窗口,隔著紗簾看外面的湖光山色,靈一道場位於西郊,離內城少說也有十里,怪不得言修要天不亮就出門了,這一路的沉默,言昭華倒是覺得沒什麼不好,倒是言修後來,時不時的問言昭華渴不渴,餓不餓之類的話。
中途休息了一回,然後又趕了半個時辰的馬車,終於在巳時一刻抵達了靈一道場山下。
言昭華戴著帷帽,跟在言修身後爬山,身後跟著七八個護衛,言修不讓言昭華帶丫鬟,就意味著這上山下山,全都要靠言昭華自己一個人走,累了連個扶她的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