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有多少?」
「我不能告訴你。」一會兒准得全要了,她又想哭,「我那簽文又不值錢,你怎麽能拿它來換我的玉墜!」
「我大老遠來還你,還四處打聽,才知道這是裴家大姑娘掉的簽文,這些不值錢?」司徒修說起謊來也很順溜。他沉吟片刻,「我看你一個小姑娘積蓄應該也不多,就五十兩吧,下回我有時間,使人約你出來,你來拿這墜子。」
裴玉嬌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司徒修吩咐馬毅,「送她回去。」
馬毅過來,領著裴玉嬌往來路走。
臨到路口,她突然回身瞧了司徒修一眼。
他仍立在那裡,只是與夜色融為了一體,唯有那身錦袍像冬日裡的雪。
到底是不是認錯人?裴玉嬌一腦袋漿糊,馬毅是司徒修一直慣用的人,他在,那肯定是司徒修,可怎麽……她搖搖頭,實在不知道司徒修怎麽會變成這樣,還是他沒娶自己之前就是這樣?
她疾步而去。
裴應鴻此時仍在找她,心急如焚,甚至不敢告訴別人,他知道裴玉嬌在府中的地位,祖母疼她,伯伯憐她,二妹更不用說,他怎麽敢把人弄丟?只怕自己被重罰。幸好這時候聽到後面一聲輕喚——
「大哥,我在這兒呢!」
他轉過頭,看到裴玉嬌,如獲至寶,趕緊撲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不要再亂走了!」簡直把他嚇死。
裴玉嬌道歉道:「大哥,對不住,是我不對。」
「算了。」找到人比什麽都重要,他握緊了手,「這回我不放開你,你這傻瓜,定是瞧見什麽好玩的了,是不是?到底還要不要去見周繹了?」
「見,見。」裴玉嬌一疊聲的道。
裴應鴻帶著她來到懷香樓。
周繹的隨從看見,悄聲問:「裴大少爺怎麽來了,小人去給您通報一聲。」
「不,不是我,你去跟你們大少爺說,我大妹要見他,就在樓下等著。」
隨從奇怪,但也答應一聲上樓去了。
過了會兒,周繹出來。
三人走到街邊。
「周哥哥,你怎麽一直沒動靜?」裴玉嬌詢問道,「這都過完年了!」
裴應鴻負手站在不遠處。
周繹看著裴玉嬌,「是玉英叫你來的?」
「不,妹妹她不知道,我——」
周繹冷笑起來,她冤枉他,搧了他一記耳光,過去這麽多天,竟然連聲道歉都不說,難道還要他去求她不成?
裴玉嬌不明白他為何這樣笑,但她還記著自己來此的意圖,輕聲道:「周哥哥,周夫人是不是仍不肯?」
想起母親冷硬的態度,周繹也不是沒勸過,然而他一個小輩能怎麽辦,父親都聽母親的,要他娶許黛眉,他拗得過父母嗎?偏在這種時候,裴玉英一點也不支持他,他又何必再做掙扎!
周繹冷冷道:「我做不得主,既然玉英不信我,便嫁別人吧。」他轉身就走。
只覺頭上被雷打了一下,裴玉嬌慢慢轉過身看著裴應鴻,「大哥,他剛才說什麽……」
裴應鴻嘆口氣,看來周家是一門心思要跟許家結親了,可憐他這傻大妹還想著挽回。他摸摸她的腦袋,「玉嬌,你別傷心,既然周家無意,咱們家也沒必要糾纏,二妹這般出眾,還怕沒有好夫婿嗎?周繹他也是個無情無義的,我算是看錯他了。」
裴玉嬌雖然知道這事兒難辦,可沒想到周繹是這種態度,虧得她還信任他,以為他會為妹妹費盡心力。
想起裴玉英為他流的眼淚,她忍不住哭了,可哭著哭著,她想起祖母說的話。祖母真是有遠見,比誰都聰明,「柳暗花明又一村」,妹妹這樣漂亮、聰明、能幹,周繹還配不上!
她一抹眼睛,「大哥,妹妹肯定能嫁個好人家的。」
「嗯,咱們回去吧。」
兩人手牽手回了八寶樓。
裴玉英問裴玉嬌怎麽去那麽久,得知他們跑去街上,不免責備兩句,「街上人多,萬一遇到歹人怎麽辦,幸好沒事兒。」
裴應鴻咳嗽一聲,「是我不對,下回定然不敢帶嬌妹妹隨便出去。」
裴玉嬌拉拉妹妹的袖子,輕聲道:「是我求著大哥的,他本來也不肯。」
裴玉英這才作罷。
倒是裴玉畫又把裴應鴻說了一頓,怪他不帶她去玩。
之後幾個年輕人又看了半個時辰的花燈才回侯府。
隔天早上,竹苓發覺裴玉嬌的胖魚碧玉墜不見了,急得團團轉,到處找著,因這玉墜是裴玉嬌從小兒戴著的,也是裴臻送的禮物,十分珍貴,突然就不見了,她怎能不著急?
澤蘭皺眉道:「昨日我記得姑娘戴著的。」
裴玉嬌實在不好瞞了,只得道:「去跟大哥玩時掉了,你們莫再找了。」
澤蘭奇怪的瞅她一眼。要真掉了,依自家姑娘的脾性,早哭天搶地的要她們幫著找了,可現在居然那麽鎮定,那是她最喜歡的東西啊。
竹苓也擔心地問著,「姑娘傷心嗎?」
裴玉嬌心想,反正五十兩銀子能換回來,不傷心,就是氣得牙痒痒,一個簽文居然要這麽多銀子,還有沒有天理了!
說起銀子,裴玉嬌叫竹苓把放錢的銅匣子打開來。她數了數,才發現自己竟不怎麽有錢,只有兩百多兩,可她每個月有十五兩的月例呢,一年的話,她算了算,得有一百多兩,還別說長輩總有賞賜下來,存了這些年,怎麽著也該更多吧。
「我的錢去哪兒了?」她問竹苓。
竹苓道:「賞人了,買東西了。」說完,她領裴玉嬌去看。
院子里一個庫房堆滿了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光是燈籠就有十幾盞,還有一排十二個玉娃娃、竹子編的小風車、瑪瑙的小水壺、翡翠西瓜,琳琅滿目,她想起她喜歡買東西,見著好看的就買,也不管浪不浪費,全憑一時喜好,現在想想,算得上敗家了!
裴玉嬌搖搖頭,「往後不買了。」她叮囑竹苓,「你給我好好守著。」
竹苓連連點頭,「好。」
澤蘭笑道:「姑娘哪還缺銀子呢,喜歡買什麽便買什麽,老夫人那麽疼您。」
「我又不是小孩兒了,哪裡有那麽多喜歡的。」裴玉嬌把匣子鎖了,將鑰匙給竹苓,「你收好。」
澤蘭看著眼紅,姑娘簡直是不把她當大丫鬟,什麽都叫竹苓來做。
原先姑娘多聽話,樣樣都不管,她把著錢匣子,便是拿去一些,姑娘也不知道,眼下竟然還數了錢,看來真是變了個人,還關心這些了。她咬了咬嘴唇,直接問裴玉嬌,「姑娘,索性您將奴婢送還給老夫人算了。」
「為何?」裴玉嬌一愣。
「奴婢在這兒不受姑娘喜歡,還留著做什麽,恐怕是哪裡做錯。」她擦眼睛,低垂著頭,委屈道:「奴婢也跟著姑娘幾年了,沒想姑娘竟那麽不喜歡!」她拔腳就走。
裴玉嬌愣住了。
竹苓老實,想去追,「澤蘭定是傷心了。」
裴玉嬌攔住她,半晌道:「別管。」
竹苓不明白。
裴玉嬌看著她,認真問:「你跟她都是奴婢,我是不是想怎麽使喚就能怎麽使喚?」
「當然了,姑娘。」竹苓點點頭,「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姑娘一句話,奴婢們也得去。」
「那我重用你,她不該不高興。」她可是看出來了,澤蘭在跟她鬧脾氣。
竹苓不說話了。澤蘭的性子一向這樣,姑娘從來不管,還諸多依賴澤蘭,如今卻是越來越看重自己,她雖然高興,卻不知道姑娘的改變是因為什麽,畢竟澤蘭聰明,點子多,還會哄姑娘高興,她什麽都不會。
老夫人以前就說,她跟姑娘有點兒像,有緣分,說穿了,其實也就是傻。
竹苓嘆口氣,「奴婢是比不上她,也難怪她不樂意。」
裴玉嬌拍拍她的手背,「竹苓,笨的人不壞,聰明的人容易變壞。」
好像是安慰人的話,可竹苓心頭一陣悲涼,連自家的憨姑娘都說自己笨,那是沒得救了!
「所以你這樣挺好的。」裴玉嬌朝外面看一眼,心想,人相處久了,長個心眼果然能發現人跟人不同。
澤蘭不是本分的奴僕,竹苓卻任勞任怨,所以就算澤蘭生氣,她還是會依靠竹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不想把自己的財物交給不可信的人來管著。
澤蘭走到門口,最終仍停下來,因為她發現裴玉嬌根本沒使人來追,心裡萬分失落,原來自己在姑娘心裡真是一點地位也沒有了,往後可怎麽好?她的手在袖中握緊了,可自己這身分,卻偏偏得依附那傻姑娘!
她又慢慢走回來,坐在外面的台階上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