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姚珍瞪了司徒修一眼,穿了小蠻靴的腳跺了跺,搶先走進去。
「見過娘娘、姑母。」司徒修跟著走入殿內,笑著道:「沒想到是姑母來了,怎麽沒帶林茂他們過來?」
那是司徒瑩的兩個兒子。
「野得四處去玩了,現與相公在山東,一早嚷著要去看泰山。」司徒瑩嫁的這個駙馬喜歡遊山玩水,生的兒子也一個德性,長大以後跟著父親便不太回家,大兒子更是志向遠大,要寫本遊記傳世。
見她氣得夠嗆,許貴妃笑道:「那是福分,尋常人想這般還成不了,只要對你好就行了。」
司徒瑩嘆口氣。也就這點好了,姚敏中每回從遠處回家,除了奉上各種稀奇土儀之外,兩人小別勝新婚,也是別有情趣的。
許貴妃吩咐宮人設箸,示意司徒修坐下,「今日原本就要請你來用膳,正巧你姑母帶著珍兒來,不過男女有別,故而珍兒已提早用過了。」說話間,各式佳肴擺滿一桌,全是司徒修平日里喜歡吃的。
說起自己的喜好,許貴妃當真是一點兒也不曾錯漏。
司徒瑩嘖嘖兩聲。「娘娘對你可真是好啊,我見璟兒來,她都不曾這般。」
司徒修笑笑,當著她們的面把飯吃了。
姚珍站在旁邊,時不時瞅他一眼,也曾在外面遠遠見過他,他比記憶里長高了好些,好似也開朗了點兒,他原先總被人欺負,很少露出笑容。
她記得自己問起他,他說,這樣看上去不是別人不理他,是他不理別人。姚珍想到過往,越想越是生氣,他現在竟然一眼都不瞧她了。
敘了會兒家常,司徒瑩便帶著姚珍走了。
許貴妃剛才察言觀色,暗地裡已然有些了解,看來司徒修對姚珍無甚興趣,這實在出乎她意料,她派人去了解過,裴玉嬌也是這等性子,還比姚珍愚笨些,加之他們年少時的交情,怎麽也不該如此啊!她一頭霧水。
司徒修早對她的心思瞭若指掌,不過是想用姚珍來打發他,但哪有那麽容易。他站起來,忽然朝許貴妃行一禮。
許貴妃驚訝,「好好的,做什麽呀?」
「想必是我讓娘娘為難了。」司徒修低垂著頭,「上回端午,我與五哥說了裴家大姑娘一事,這幾日思來想去,委實是有些異想天開,咱們做兒子的,何時能自己做主姻緣大事,必是要父皇准許的。假使五哥與娘娘說了,還請娘娘不要放在心裡。」
他突然挑明,許貴妃也不好裝不知道,「璟兒是曾提過,不過我聽說裴大姑娘想招婿,許是他們裴家自己心裡有一番計較。」
意思是,裴玉嬌不肯嫁人,她不能橫加插手,說得委婉,讓人挑不出刺。
司徒修眸中露出幾分憂鬱,「我也早知這些,故而才想請娘娘幫忙,畢竟在父皇面前,娘娘說話向來很有分量,不然當初五哥也不能定下那門親事,然而娘娘已經出面過一次,更是難做,我亦了解。」他聲音越發低了,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興許我該自己去求父皇或者母后,三哥還與我說……」
許貴妃越聽越心驚。
這些年,她在司徒修身上投入了許多心血,如今要為他娶妻,假使讓他以為自己一碗水端不平,只顧著司徒璟,他總是會心生不滿的,剛才甚至都已經提到司徒熠了!
司徒熠跟司徒瀾乃兩隻小狐狸,兩人好得可以同穿一條褲子,偏生皇上還挺喜歡司徒熠的,若是司徒修就此抽身,甚至倒戈那邊,她兒子該如何?勢單力薄,恐是難以對抗。
許貴妃的手在袖中慢慢握緊,腦中思來想去,又想到裴玉嬌,她這等腦子,便是嫁給司徒修,自己也不難控制,只要籠絡好這對小夫妻,或許裴家也能為他們所用。
世間之事總是這樣,不是非黑即白,不是這條路沒了便沒有其他路,許貴妃在宮中走到今日,自然有其生存之道。
她微微嘆了口氣,「我此前不知你對裴大姑娘用情如此之深,既然如此,修兒,我自當儘力與你父皇說,天下父母心,便是在皇家,又哪裡有不希望自家兒女歡喜的呢?」
她許下了承諾。
司徒修眉梢微微一挑,暗想她剛才必有一番掙扎。只她鐵石心腸,計謀百出,又有什麽為難得了她?他露出笑意,「謝謝娘娘。」
六月酷熱,三伏天里,知了死命的叫。
裴玉嬌坐在冰鼎旁,仍覺窗外一股股熱氣湧進來。
竹苓此時傷已經好了,正叫人拿著竹竿把知了從樹上黏下來,實在是擾人清夢,姑娘午覺都沒法睡,眯了眯眼睛就被吵醒了。
丁香端來冰的酸梅湯,「廚房才做的酸梅湯,姑娘喝一口解解暑。」
又酸又甜,裴玉嬌咕咚幾下就喝完了。
這幾日太熱,她也沒法去練功,與爹爹學了幾手擒拿,在屋裡稍微練一下,汗就流下來,她與竹苓道:「你繼續抓知了吧,也別浪費,一會兒洗洗送去廚房,大哥、小弟都愛吃呢。」
這東西肥肥胖胖的,炸了瞧著美味,可裴玉嬌自己不敢吃。
竹苓應一聲,便叫了幾個丫鬟一同去抓知了了。
裴玉嬌去了上房,在路上遇到裴玉畫。
裴玉畫朝她招招手,「大姊,來,我跟你商量件事兒。」
「什麽事兒?」裴玉嬌問。
「咱們一會兒去祖母那裡,跟祖母說要去莊上避暑,好不好?」裴玉畫捏著她的小胳膊,笑得跟花兒一般,哄道:「祖母最喜歡你,你一說,祖母定會同意,這樣咱們就能去了。莊上風大舒服,還沒人管呢,咱們去釣魚、去山裡玩、去看他們種田,多有意思!一年也就這麽一回,你想想,二姊很快就要出嫁,倒時候還有這種日子嗎?」
裴玉嬌連連點頭,「好,好,快些走!」
兩人急匆匆地去了上房。
侯爺夫人將將起來,聽說兩個姑娘來了,笑著道:「都沒睡午覺啊?這種天氣,多睡睡才好挨過去。」
「睡了,又醒了!」裴玉嬌道:「就是有冰也熱,那知了也煩,竹苓使人去弄呢,一會兒你們有炸知了吃。」
「這天上火。」侯爺夫人笑。
裴玉畫道:「哥哥他們愛吃,可惜沒幾隻,我就不信他們能爬多高呢,頂多幾十隻吧。」她也開始叫熱,「祖母,這天兒真熱啊,我感覺比去年還熱一些!」
侯爺夫人悲天憫人,「不知外頭可有鬧旱災,不知又得死多少人。」
兩個姑娘互相看一眼,裴玉嬌想到父親與哥哥、弟弟說的話,「水利做好了,就不容易鬧旱災,沒水的地方可以流過去,或者平時存著水。」
聽起來一知半解,侯爺夫人笑起來,「是,還得靠官員呢,老百姓才有好日子過。」
見話題歪了,裴玉畫著急,朝裴玉嬌使眼色。
裴玉嬌瞧見了,忙道:「祖母,京都那麽熱,咱們不如去莊上避暑吧,那邊還有溫泉呢,泡著舒服,又有野味吃,上回梁大叔送來兩隻麃子,祖母不是也說好吃嘛。」
這兩個小丫頭!
其實侯爺夫人早瞧出來了,只是想逗她們呢,瞧她們這會兒忍不住了,笑道:「你們想去玩玩也好,我瞧著你們待在京都全熱瘦了,下巴都變尖了,不過去歸去,我使個事情讓你們做。」
侯爺夫人說完還賣關子,等到裴玉英來了,才說叫她們去莊上學著管一管事,點算下莊子上的收入、種了什麽、一年是虧還是賺,又養了什麽,叫她們都注意著些。因京都權貴沒有哪家是沒有莊子的,到時候她們嫁人後,有長輩的要幫著管,沒有長輩的更不輕鬆。
三人一口答應。
馬氏怕裴玉畫玩野了,千叮嚀萬囑咐,又派了六個婆子、六個丫鬟看著,這才放心。
至於裴玉嬌兩姊妹,侯爺夫人素來信任裴玉英,有她在,頂著半個主母了,只派了個管事嬤嬤去,並不怎麽擔心。
等過了一日,東西收拾好,她們便去了莊上。
在車上,三個姑娘嘰嘰喳喳的聊著,都不再覺得炎熱,哪怕裴玉英不曾想著出來,此時也是心情大好,畢竟她還年輕,哪裡不嚮往外面的世界呢。只不過她仍記得侯爺夫人叮囑,「別太貪玩,等過了六月咱們便回去!」
「哎呀,二姊,能別這麽掃興嗎?」裴玉畫撇撇嘴,「難得出來,我可不想著回去。」她拉著裴玉嬌的手,「咱們到那兒先吃上一頓野味,第二天就去山上的果子林玩,第三天去釣魚,第四天再去那邊的鎮上走走,對了,等到休沐日,哥哥跟應麟也會來。」
聽著她歡快的語氣,裴玉英也笑起來。
是啊,想這麽多做什麽呢,自己很快就要嫁人,相夫教子,總也沒有這等姑娘般的自在日子了,只是她不放心姊姊,想著到莊上,定得找個時機問問,最好父親能有法子,叫姊姊早些有個合意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