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媽在哪裡
王姨走後，其實我和老爹吃得也差不多了，兩個男人就那麼面對面坐著，我拿起酒瓶給老爹和我的酒杯都滿上，然後端起自己的杯子一樣而盡。
「爸，我想我媽了！」這句話從中午老爹第一次提起「媽」這個字的時候，就一直在我心裡憋著。
「我也想你.媽了！兒子，爸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是我沒保護好你.媽，都怪你爸沒本事，今天是我不對，我不該刺激你，別生爸的氣，其實你王姨挺可憐的。」老爹拿手抹了一把臉。
「爸，你別這麼說，我沒怪你，關於我媽的事情後來老爺子跟我說過，相信我媽也不會怪你的，我知道王姨人很好，對我也很好，可她對我再好也不是我親媽呀！而且，我總感覺我媽還活著。」
「還活著么？嗯，應該還活著，肯定還活著！」老爹喃喃著老淚縱橫，彷彿那一刻老爹又蒼老了許多。
如果沒發生那件事，或許，現在的一切完全應該是另一番模樣，關於我的媽事情，我知道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而不是我爸。
我對我媽的印象永遠定格在媽媽把我推向爸爸的那一瞬間，那個梳著馬尾，滿是欣慰的笑臉，還有她臉蛋兩側深深的酒窩，總是會時不時的出現在我的睡夢裡。
那一年我四歲，我被媽媽抱在溫暖的懷裡，那時候的爸爸媽媽還是那樣的年輕，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老爹一直後悔不該帶著我媽和我去那座不知名的山上遊玩，只因為那突如其來的地震，一切全變了樣子，洋溢在人們臉上幸福微笑瞬間被恐懼所吞沒，後來聽老爺子說，原本我媽是有機會被我爸拉住的，只是那時候我媽選擇了用盡全身力氣把我拋了上去，我爸接住了我，卻失去了拉住我媽的機會。
可能在天災的面前，這世界會瞬間發生太多的悲歡離合甚至生離死別，但是如果不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永遠無法真正體會，當然那個時候四歲的我也並沒有體會到，因為在天地之威面前四歲的我只會哭。
再後來，老爹就是瘋狂的尋找，我記得那個時候我被他背在背上，在深山裡一找就是一天，再一找就是一周，再一找就是一個月……
無數的人勸著老爹放棄，老爹卻一次又一次的找下去，只是最終所有尋找的結果都是一無所獲，當然一無所獲也應該是唯一的好消息，畢竟老爹相信只要沒有屍首，他的女人就還活著，那個時候老爹不停念叨的一句話「孩子不能沒有媽……」
再後來，我被老爹託付給聞訊趕來的老爺子照顧，老爹所面對的任何困境我也就都看不到了，只記得一年後我五歲的時候，看到那個蓬頭垢面；鬍子拉碴；滿身破爛的男人時，年幼的我以為遇見了乞丐嚇得直哭，絲毫認不出那是我爸爸，因為我記得我的爸爸帥帥的很好看，不是這種蒼老邋遢的樣子。
幾歲的孩子，並不知道沒有了媽媽意味著什麼，只知道想媽媽了就要哭，直到很久之後的後來，我長大了一點之後的後來，我才能想象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在當時是面對著的是怎樣的一種絕望；怎樣的一種痛。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墜.落山澗，身旁是哇哇大哭的孩子，背著孩子在山澗下一遍又一遍的用早已磨得血肉模糊的雙手搬開廢墟翻找，還要哄著因為濕熱因為飢餓而哭鬧的孩子……
我已經不能記得，這個「倔強」的男人當時有沒有哭過，又或者這個男人是永遠不會在我面前哭的吧。
即便是接下來的日子，老爹因為需要撫養我，而不得不重新振作起來，重現開始面對生活，他依然沒有放棄過，每一年他都會固定不變地做兩件事，一個是到旅遊旺季去那座山腳下張貼印有我媽媽照片的尋人啟事，另一個就是去那個黃河邊的山村看看我，陪我一段日子。
於是我年幼的記憶里有一個在遠方工作，每年都會給我帶好東西回來的爸爸，還有那個儘管身體在下墜卻朝著我露出欣慰的微笑，一別之後就再也沒能見到的媽媽。
直到我在老爺子家裡的第四個年頭，爸爸去張貼尋人啟事，去老爺子那裡看我的時候，身邊帶了另一個漂亮的女人——王姨。
從一開始我對王姨就沒有任何敵意，許是在小孩子的心裡爸爸身邊總該有一個「媽媽」的，許是那個好多年沒見到自己媽媽的孩子天性中對女人的依賴感，許是那個漂亮阿姨儘管每年只能見一次，但是一直都能在她身上找到一種親昵的感覺……
就連姜韻的存在也是在我長大之後才知道的，因為爸爸和王姨擔心我一旦知道有一個小姐姐每天和他們在一起生活，會吃醋，會孤單……
十幾年就這麼過去了，儘管老爹一直堅持著尋找，甚至老爺子也各方渠道時不時的打聽，但是我知道如果能找到早就找到了，又或者如果媽媽還活著，他也應該找到我們了，起碼可以回到我們以前的家，畢竟爸爸一直留著我們曾經在唐市住過的房子，並時不時的過去打掃。
有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媽媽還活著的這種想法，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最多是因為出於對媽媽的愛，一廂情願的相信她還活在這個世上吧？
等回過神的時候，發現不知不覺中第一瓶酒早已見底了，對面老爹正抱著他那顆鬢髮斑白的頭趴在桌子上，肩膀在顫.抖著，老爹這是哭了么？在我面前哭了么？
我拿起酒瓶對準老爹的杯子，想了想又把瓶子收回來，只給自己倒滿，再一次喝乾，再滿上，
「爸！」我試探著叫了一聲。
「嗯」老爹帶著鼻音應了一聲，但是仍舊沒有動。
「你沒事兒吧？」
「嗯」
「爸，以後別再找我媽了，應該找不到了……」儘管說出的是自己心裡早就確定的話，眼淚還是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不！要找！一定要找！」老爹猛地抬起頭，用手再次抹了一把臉，雙眼通紅。
「找不到也要找，就算這輩子都找不到，我也要找一輩子！」老爹說話間眼神堅定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