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九百歲的遍地生祠》(1)

《九千九百歲的遍地生祠》(1)

所謂「閹黨」並非一個政黨,而是晚明天啟年間以魏忠賢為首的一個擅權亂政的幫派。

魏忠賢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總督太監,他利用當時的皇帝明熹宗的昏庸,把持朝政,網羅親信,結成政治幫派,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四十孫」。正如《明史》所說:「自內閣六部至四方總督巡撫,遍置死黨。」就是這幫宵小之徒內外呼應上下結合,擅權亂政,打擊異己,把天啟年間的政治局面搞得畸形而恐怖,後人稱為「閹黨專政」。中國歷史上宦官專政屢見不鮮,然而晚明史上的「閹黨專政」有著十分獨特的地方,那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員們演出了一幕幕魏忠賢個人崇拜的醜劇。個人崇拜在那個時代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個人崇拜的對象並非皇帝,而是太監。這不能不說是畸形的政治現象,把那個時代那種制度的醜惡暴露無遺。

魏忠賢個人崇拜最為突出的標誌是,朝廷內外眾多的官僚掀起為魏忠賢建造生祠的運動。祠,即祠堂,原本是祭祀死去的祖先或先賢的宗廟。為活著的人建造的祠堂,稱為「生祠」,是那個**時代畸形心理的產物,以滿足祭者和被祭者各自的政治功利目的。

始作俑者是浙江巡撫潘汝楨。他在天啟六年閏六月初二日向皇帝提議,為魏忠賢建立生祠。他的奏疏這樣寫道:「東廠魏忠賢,心勤體國,念切恤民,鑒此兩浙歲遭災傷,頓蠲茶果鋪墊諸費,舉百年相沿陋習積弊一旦厘革,不但機戶翻然更生,凡屬茲土莫不途歌巷舞,欣欣相告,戴德無窮,公請建祠,用致祝厘」。通篇都是顛倒黑白的拍馬溜須之詞,為魏忠賢塗脂抹粉無所不用其極,把虛構的「途歌巷舞」的大好形勢統統歸功於魏忠賢。這種獻媚之舉正中魏忠賢下懷,所得到的「聖旨」——其實就是魏忠賢的意思——如此寫道:「據奏,魏忠賢心勤為國,念切恤民……宜從眾請,用建生祠,著於地方營造,以垂不朽」。明熹宗還為這個生祠賞賜匾額——「普德」,這不僅明白無誤地表明皇帝完全同意為魏忠賢建造生祠,而且以題寫祠額的方式親自為建生祠推波助瀾。此例一開,善於鑽營的官僚敏銳地察覺到魏忠賢和皇帝的態度,趨之若騖,唯恐落後,紛紛在各地為魏忠賢建立生祠,一時間似乎形成了一場政治運動。應天巡撫毛一鷺建生祠於蘇州虎丘,薊遼總督閻鳴泰建生祠於薊州、密雲、昌平、通州、涿州、河間、保定,宣大總督張朴建生祠於宣府、大同,山西巡撫曹爾楨建生祠於五台山,如此等等。

那些熱衷於建生祠的官僚們完全把魏忠賢當作一個偶像來崇拜,極度做作的虔誠之態反襯出這些宵小之徒的不良動機。請看薊遼總督閻鳴泰在請建生祠的奏疏中說些什麼:「人心之依歸,即天心之向順,恭照廠臣魏忠賢安內攘外,舉賢任能,捐金捐俸,恤軍恤民,非但學識綱常之際猶萃其全,且於兵農禮樂之司共濟其盛,治平績著,覆載量弘」云云。對於如此功比天高的神人,皇帝當然要批准為他建生祠了,還特別賞賜了祠額「廣恩」,彷彿不如此就不足以表彰魏忠賢的「治平績著,覆載量弘」。薊州生祠建成之際,舉行了迎接魏忠賢「喜容」(偶像)的典禮:巡撫劉詔行五拜三叩頭禮,與迎接皇帝別無二致。兵備副使耿如杞看-到魏忠賢的「喜容」一副帝王相——「垂旒執笏」,頗有反感,只作長揖而不拜,因而遭到劉詔的參奏,魏忠賢立即派錦衣衛緹騎把耿如杞逮捕入獄。這就更加助長了宵小之徒的崇拜氣焰。天津巡撫黃運泰為魏忠賢建生祠,迎接魏忠賢「喜容」的儀式,隆重的程度超過薊州,當時人如此寫道:「五拜三叩頭,乘馬前導,如迎詔儀。及像至祠所安置迄,(黃)運泰列拜丹犀,率文武諸官俱五拜三叩頭,(黃)運泰至像前萬福,口稱某名某年某事蒙九千歲(按:指魏忠賢)扶植,叩頭謝:又某年某月蒙九乙千歲升拔,則又叩頭謝。致詞畢,就班,仍五拜三叩頭。旁觀者皆汗下浹踵,(黃)運泰揚揚甚得意也。」禮儀之隆重比祭祀歷代帝王有過之而無不及,阿諛奉承言辭之露骨、肉麻之極。

如此這般,魏忠賢的生祠不但遍布各地,而且建到了京城:工部郎中曾國楨建生祠於盧溝橋畔,巡視五城御史黃憲卿建生祠於宣武門外,順天府尹李春茂建生祠於宣武門內:而且建到了皇帝祖墳邊上:孝陵衛指揮李之才建生祠於孝陵前,河道總督薛茂相建生祠於鳳陽皇陵旁。短短一年中,一共建造了魏忠賢生祠四十處,建生祠之風愈刮愈猛,魏忠賢個人崇拜的浪潮也越發高漲。

被人們頂禮膜拜的魏忠賢偶像是什麼模樣呢?前面已經提到,那個「喜容」是「垂旒執笏」的帝王相。朱彝尊有更具體的描繪:「祠以宏麗相尚,瓦用琉璃,像加冕服。有沉檀塑者,眼耳口鼻手足宛轉一如生人,腸腑則以金玉珠寶充之,髻空一穴,簪以四時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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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與血―明帝國官場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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