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樹(三)(7)
喝下了杯中的酒,小杉獃獃地看著手中的空酒杯,心裡裝滿了惆悵:「不知道下一次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喝酒會是什麼時候了。」陶妮的眼淚嘩地流了出來,她捂住眼睛嗚咽著,芳芳和小杉的眼圈也一下子紅了,三個人淚眼相對,哭成一團。陶妮握住小杉的手:「小杉,你到了那邊以後一定要跟我們多寫信,地址改了就要馬上告訴我們,我聽說有一些人出了國就和原來的朋友失去聯繫了。」小杉語氣堅定地說:「我會給你們寫信的,我會一直想著你們倆的。我有個建議,十年後在我們三十二歲生日的那天,不管我們三個在哪裡,不管我們在做什麼,就是在天涯海角我們都要趕到這棵樹下面來相聚,你們說好不好?」陶妮和芳芳激動地點著頭。「我同意,我一定來。」芳芳站起來。「我也一定來。」陶妮也站起來。「小杉,你這個主意太好了,萬一我們失散了,到那時候又可以重新團圓了。」芳芳看著小杉,熱烈地說。小杉目視著香樟樹,似乎想起了在樹下的誓言:「對,如果我們那時候能聚在一起的話,那就說明我們的友情是經得住考驗的。」「那我們就說好了,誰也不準反悔,我們拉鉤。」三個人伸出手來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晚上,陶妮回到醫院坐在媽媽的病床前,輕輕地為媽媽按摩著手臂、手指,靜靜地訴說著心事:「媽媽,你現在能聽到我跟你說話么?你一定能聽到的是不是?媽媽,今天我已經拿到了大學的畢業證書,這些天我們就要開始辦離校手續了。小杉她明天就要動身去美國了,她剛才到這裡跟你告別,說了很多話,你都聽到了嗎?芳芳分在中學里教語文,她自己對這份工作不是很滿意,但我覺得她挺合適做這份工作的,她脾氣這麼好,肯定會對自己的學生挺好的。……媽媽,我給韓波寫了一封信,我把我的心事都在信上跟他說了,我約他今天晚上九點到學校操場見面,媽媽,你說他會來嗎?他一定會來的是不是?媽媽,你祝福我好嗎?」陶妮把媽媽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她深情地看著病床上的媽媽。門外的司馬小柯正經過特護病房,他透過大玻璃,久久地看著裡面的這一幕,臉上露出一種不常見的溫柔的神情來。八點半左右,陶妮就坐在操場邊的欄杆上等著韓波,她回憶著自己鼓足勇氣寫的那封信,心裡裝滿了期盼和擔心。——「之所以鼓足勇氣給你寫這封信,是因為我急於想對你表白自己的內心。我生怕由於自己的膽怯會錯過你,又擔心因為自己的莽撞讓你難堪。……雖然我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你已經完完全全地佔據了我的心。可當我終於寫完了這封信,我的內心卻又充滿了莫名的自卑和傷感,因為在你面前我實在是一個太普通太平凡的女孩兒了……晚上九點,我會在操場等你,那是我和你初次相見的地方。你如果不來,我就會讓自己以後不再對你想入非非了,我會和你做朋友的,因為做朋友,也是一種緣分對嗎?」陶妮看著操場上的大鐘,內心充斥著不安。小杉正在自己的房間整理東西,地板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行李。選來選去,竟然有太多東西讓她無法捨棄,小杉甚至想把童年的玩具也帶去美國。她走上了頂樓,司馬家的頂樓是一間面積很大的儲藏室,裡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小杉看到那麼多久違了的舊玩意,欣喜地這兒看看,那兒摸摸。儲藏室里,小杉打開一個盒子,裡面有一些舊照片和家書,小杉挑出幾張放在外面,然後又關上盒子。接著又打開旁邊的另一個大盒子,她隨意地翻了翻,突然她的手停住了,神情激動起來——她發現了一疊信——那些信封的右下角都寫著北京某某地址韓波寄的字樣。小杉的呼吸急促起來,她顫抖地抽出一封信展開信紙,只見最上面寫著「親愛的小杉」幾個大大的鋼筆字,小杉一下子把信紙貼在自己心口上,眼淚涌了出來,臉上露出一種激動和委屈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神情。小杉一封一封地看著那些造成四年誤會的信件,淚流滿面。剛剛到家的夏心潔四處找不到小杉,看到頂樓的燈光,她走了上來,站在門口看到了小杉的背影:「小杉,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小杉轉過頭來,夏心潔赫然看到小杉怨恨的眼神和滿面的淚水,吃了一驚:「你怎麼啦?」當她看到小杉面前攤著的那些信,立時明白了怎麼回事情。夏心潔默默地站著,小杉舉著手裡的信歇斯底里地發作了:「他給我寫過信,他給我寫過這麼多的信,可是都被你扣了起來了,你竟然會用這種手段來拆散我們,你竟然讓我在心裡恨了他這麼久!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得不到他的消息有多痛苦!他那時得了那麼嚴重的肝病,被隔離在醫院,他等不到我的任何回信,他有多絕望!你的心腸怎麼會這麼硬,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