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卿本佳人】

第十六章 【卿本佳人】

獨孤一心回長安這件事,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

長安城每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長安城也太大了。

就像是一片巨大的湖面,獨孤一心頂多算是一小塊石子,掉下去,就濺起了一點點的水花,漣漪只波盪開一點點,就立刻被撫平了。

但到底多少還是有一點漣漪的,畢竟獨孤一心怎麼說也算是獨孤家的子嗣,哪怕獨孤家已經被滅了有十一年了,總還有些人記得當年那個權傾天下的門閥。

議論是有一些的。

但更多的卻是對雪濃的議論。

長安城是個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哪怕再秘密的事情,最後總免不了以最快的速度傳遍街巷。

人人都知道皇帝和上三閥不合,人人也都知道上三閥不想獨孤一心回來。

所以說派出刺客去刺殺獨孤一心這種事,早就是人盡皆知,且每個人用猜都能猜到,只是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了。

傳聞中,上三閥派出了超過百人的刺客,其中更是不乏如一境的武道高手,強弓勁弩,千里路途,卻是硬生生被雪濃刺穿了這張羅網,將獨孤一心給帶了回來。

雪濃是真英雄,真豪傑,長安人敬佩英雄,敬佩豪傑,這個之前默默無聞的北海人,在千里路途歸來后,立刻成為了許多酒肆茶寮里的談資,聽說這位雪濃雪大人在回來后立刻因功受賞,被擢升為青龍司七衛副衛長,官拜暗行校尉,大家也都替他高興。

至於說那位雪濃九死一生帶回來的獨孤一心,獨孤公子,大家就不是很感興趣了,聽說此人弱不禁風,走幾步路都會大喘氣,在吃飯喝酒的時候大家頂多說一句這個人命真大,就不再提起了。

獨孤一心現在就在聽人說這句話。

在春在樓。

這是他來到春在樓的第十天了。

十天前,他來到春在樓,揭了春在樓的聘用告示,當說書人。

起初的時候,春在樓的掌柜看他年紀輕輕,並不打算用他。

但是獨孤一心從小便博覽群書,經史子集,野史怪談看的極多,記性又好,口才也不錯,一張口就把春在樓的掌柜給震住了。

加上他長得俊俏至極,風儀又好,一舉一動自有一番瀟洒,試講之後好評如潮,就留了下來。

只是有件事,是獨孤一心自己都沒有想到的,那就是他的長相實在過於出眾,近乎於陰柔,不僅吸引了大批女客來捧場,還有一大批好男風的男客對他趨之若鶩,整天給他送禮,邀他喝酒賞月,搞得他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此時是中午,正是最熱鬧的飯點,春在樓里人聲喧天。

今天的天氣很好,太陽高掛,陽光從窗隙里穿刺進來,灑落在桌子上,映出了一點點的斑駁色彩。

獨孤一心拿起桌子上的驚木在桌子上輕輕一拍,整個春在樓立刻就安靜了不少,大家都看向了他,他微微一笑,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上回書說道,素公與那完顏鐵朵……」

他現在說的這回書的名字叫『素公三定朔北』,素公就是鎮北公素懷心,雖然現在長安城之亂,就是起於素懷心,那些集英樓的刺客,嚴格意義上來說,就是素懷心的舊部,朝廷對於素懷心這位曾經名動天下的鎮北公以及他的後人也是態度曖昧,但是只要朝廷沒說談論素懷心是要殺頭的,那麼大家最愛聽的就還是他的故事,哪怕現在他的舊部把長安城攪得滿城風雨,長安城的酒樓茶寮,素公的故事那是根本不會斷的。

獨孤一心一面有聲有色地講著那近二十年前的英雄往事,一面卻在悄悄地觀察著整個春在樓。

他本來就是一個極其容易靜下來的人,在接受了天的饋贈以後,他就更是擁有了一種無論在多麼複雜的狀況里,都能保持清醒,縱觀全場,就像是俯視棋盤一樣的能力。

現在,這種能力在他不斷鍛煉以後,已經到了一心二用,也能精準無誤的地步。

在喧鬧的人聲里,他能發現起碼二十個武人。

這些武人打扮各異,神情不同,分坐於大堂的各個位置。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訓練有素。

訓練有素的意思是,他們都是那種能夠假裝在喝酒談笑,卻實際上都在暗地裡四處觀望的人。

若不是獨孤一心擁有著近乎神跡一樣的洞察力,他也很難發現他們的異常。

想來,這批人就是集英樓的刺客了。

今天中午,大理寺少卿拓跋宏會來春在樓吃從東山剛運到的一批今年最好的冬筍,拓跋宏愛吃冬筍是出了名的,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春在樓吃冬筍,想來集英樓也是抓住了這一點,提前埋下了伏筆。

除了那二十個明顯的集英樓的刺客以外,春在樓的大堂里還有一個人也顯得很奇怪。

這個人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黑髮白須,短打著身,腳上穿著一雙在這樣的大雪天看起來寒到了骨子裡的竹屐,左撇子,正在夾菜的左手上有紋身,從露出的部分看,鱗片如許,似乎紋的是條黑色的蛇。

這個人在悶頭吃飯,吃的是一碗白米飯,桌子上只有一個菜,盤子已經空了,應該是條魚,因為有兩隻黑貓正在桌子上爭搶著一條魚骨。

這兩隻貓大抵是這個人養的,因為這個人並不管這兩隻貓,只是吃飯。

這個人身上有刀。

是個武人。

但是從直覺上,以及獨孤一心的觀察上來說,這個人應該不是和集英樓的刺客一夥的,他的氣質和那些刺客完全不同,他顯得更加的專註,吃飯就是吃飯,其他什麼事都不做,他吃的非常認真,是一粒米一粒米都細細嚼碎了才一下一下吞下去的,給人的感覺就是,好像他臉上現在寫了一行字:我正在吃飯,別來煩我。

所以說,獨孤一心覺得這個人很奇怪,又很特別,可是他又吃不準這個人到底和今天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獨孤一心這樣想著的時候,今天的書已經說完了,他朝著所有人笑著說了一句:「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就退了下去。

而大堂里自然是一片喝彩聲,還有人從樓上的雅間里打開窗戶探出頭來叫好的。

獨孤一心下了台,候在一旁的一名春在樓的小廝就上來遞茶了,說道:「秀爺,您喝水。」

「恩。」獨孤一心點了點頭,他在春在樓用的藝名就是他的小字秀行,因為他來了以後春在樓生意好了太多,故而春在樓上上下下都對他很恭敬,都是給面子叫他一聲秀爺。

「秀爺,那位又送條子來了。」小廝一邊遞茶,一邊不無艷羨地說道。

「哦?」獨孤一心接過茶,哦了一聲,看小廝將一隻匣子遞了上來。

他並沒有打開匣子,因為他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是十兩黃金和一張寫了字的金紙。

紙上寫的應該是四個字,卿本佳人。

這已經不是獨孤一心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禮物了,從他登台說書的第三天起,就每天都會有人來給他送這樣一份禮物。

他很明白對方的意思,就是讓他不要再說書了。

一開始他以為是個好男風的男客,都是拒收的,後來卻是聽說對方是個女客,身份還很神秘,其他什麼話都沒有,就是一直送禮,像是在規勸,實在也很有雅興了。

所以今天獨孤一心再收到,也不是很驚訝,只是接了過來,收了起來,說實話,他現在的確很缺錢。

就在他將匣子收好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烏鴉的叫聲。

然後,拓跋宏從酒樓外面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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閥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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