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賊》(2)
大夥只好搖搖頭走了,說傻根還是傻,這傢伙只一根筋。第二天,傻根跟一輛大貨車離開大沙漠。
副村長派個民工陪著,說要把他送到三百裡外的小火車站。傻根就很生氣,也不理他。
心想六萬塊錢還不如一塊磚頭沉,怕我拿不回去?就扭轉頭看車外的沙丘。
正有七八頭狼追著貨車跑,一直追了十幾里路,傻根站起身沖它們揮揮手。
狼群終於站住,在一座大沙丘上抬起頭嚎了一陣子。漸漸消失了。傻根朝其他搭車的人看看,很驕傲的樣子。
傻根裝錢的帆布包掛在脖子上,包里還裝了幾件單衣裳和一個搪瓷缸子,塞得鼓鼓囊囊的。
貨車上六七個搭車的,都看他。同村的民工就有些緊張,附在傻根耳朵上小聲說當心。
傻根裝做沒聽見,便沖那些人笑笑,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他們也笑笑,但沒人吱聲。
只有一個瘦瘦的年輕人在打盹,汽車顛得他腦袋一晃晃的。同村的民工早就注意到他了,他覺得這傢伙最可疑。
傻根頭一天取款時,油田小鎮很多人都知道,尾隨來完全可能,就用肘碰碰傻根,朝那人抬抬嘴巴。
傻根朝那人看看,心想這有什麼看頭,人家在睡覺。不覺打個呵欠,自己也打起盹來。
護送的民工不敢打盹,用手搓搓臉硬撐著。不大會,搭車的六七個人都打起盹來。
先前打盹的瘦瘦的年輕人卻醒了,坐在角落裡抽煙,專註地望著車外一望無際的大沙漠。
汽車顛得厲害,一座座沙丘往後去了。從一大早動身,到太陽轉西還沒跑出大沙漠。
這期間,護送的民工一直在研究那個瘦子。他發現他瘦瘦的臉上起碼有三處刀疤。
便在心裡冷笑,他相信這個刀疤臉不是什麼好東西。傍晚時,大貨車終於吼叫著衝出沙漠。
進入戈壁公路,車速明顯加快,又跑了個把小時,終於到達小火車站。
小火車站十分簡陋,只有一個賣票的窗口,沒有候車室,等車都在站台上。
同來的六七個人都買了票,包括刀疤臉也在等車。傻根買好票,對跟來的民工說,你該走了吧,待會車就來了,不會有事的。
民工還想作最後的努力,說傻根這會還不晚,你把錢交給我,天明從這裡寄走,你人到家,錢也差不多到家了。
傻根真是有點火了,說你傻不傻?匯費要幾百塊,能買一頭牛,我幹嗎要花這冤枉錢?
就緊緊抱住帆布包。傻根的聲音像吵架,所有的人都轉頭。民工就有些窘,趕忙說你小點聲,當心露了馬腳。
傻根氣得笑起來,聲音更大說什麼露了馬腳!我就不喜歡你們這些小男人,嘀嘀咕咕。
我這錢不是偷的撿的,是我在大沙漠幹了五年的工錢,露了馬腳又怎的?
哈!怕人搶?喂喂——傻根把臉轉向站台上幾十個等車的人,放開嗓門喊,說你們誰是劫賊?
站出來讓他瞧瞧?幾十個人面面相覷,沒人搭理。有人笑笑,把臉轉向一旁去。
傻根得意地回頭說,咋樣?你看沒有劫賊吧?人家笑話你呢,快回去吧。
這時傻根有些憐憫那個民工了。要說呢,他也是一番好意,又是副村長派來的。
可是村裡人啥時學的這麼小心眼?咱們村上人向來不這樣的,誰也不提防誰,全村幾十戶人家就沒有買鎖的。
這好,出來幾年都變了,到處防賊,自己嚇唬自己。終於,那個民工很無奈地走了。
走的時候很難過,他想傻根完了。這傢伙沒法讓他開竅。這是一趟過路車,傻根隨大夥擁上去時,心情格外好。
車廂里很空,幾十個人隨便坐。他到處看看,便撿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一同來的那個刀疤臉隨後坐他對面,也靠窗。傻根沖他笑笑,那人沒理,掏出一本雜誌看,封面是個半裸的女人。
傻根不識字,就伸過頭去,也想看看那個封面。對方趕緊翻過去,很嚴厲地瞪了他一眼,彷彿那是他老婆。
傻根忙討好地笑笑。女人,他想。這時一對男女走過來。男人三十歲上下,高大魁梧,一臉大鬍子,女子二十六七歲,有一張好看的圓圓臉。
看光景像一對夫妻。女子友好地笑笑挨傻根坐下了。男子則坐對面,和刀疤臉挨著。
刀疤臉打量他們一眼,便合上雜誌,扭轉頭望窗外。傻根聞到一股好聞的香氣,頓時不安起來。
列車已緩緩啟動,傻根的腦袋裡也咣咣響,慌亂中又有些高興。一路上有個年輕女人坐身旁,無論如何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時有人往這邊窺探。先前大家忙著放行李找座位,這時都安頓下來。
火車已經正常運行,心情都有些悠然。這個車廂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個傻乎乎的小子身上帶了許多錢,不免為他擔心。
這趟車向來不安全,時有偷竊和搶劫發生,不少人吃過虧。當然也有人暗自高興,傻小子錢在明處,遇上搶劫者,肯定會瞄上他,自己可以安全了。
當那一對大鬍子男女靠傻根坐下時,一些人興奮起來。車廂里空位不少,幹麼要擠在一起呢?
看來要有什麼事發生了。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說你看那男人有些匪氣呢,那女子挨傻小子那麼近,一對大奶子要聳他臉上了。
有人裝著上廁所,經過旁邊看一眼,回來報告點消息。一車廂目光如探照燈,圍住傻根晃來晃去。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場好戲開演。大家的猜測沒錯,這一對男女確實是賊。
男子叫王薄,大學畢業,學美術的。女子叫王麗,大專畢業,學建築設計的。
他們並不是夫妻,只是一對搭檔。兩人有個共同的愛好,就是旅遊。他們就是旅遊途中認識的。
兩人原都有工作,後來都辭了,現在就是四處飄流。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