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妃
晨曦初現時分,邯翊的車駕出了帝都城。回首望去,朝霞中的帝都城染上了一層金色,看起來有些陌生。邯翊便一直回頭望著那陌生而熟悉的城池,直到馬車陡然停下。他回身,見眼前幾株白梅掩映一座小小的石亭,亭中三五僕婦環侍,正中端坐一名青衣素妝的女子。人淡如菊。她款款起身,有如微風拂過,「是北帝么?」聲音就像盛夏里樹梢的葉子,平穩得連一絲晃動也沒有,顯得淡漠而遙遠。邯翊有些遲疑,「不知道姑姑找我來,有何吩咐?」她卻不回答,靜靜地微笑了一下,盤桓在他臉上的目光,看得極深極深,好像那裡有什麼她久已想知道的秘密似的。然後她說:「你陪我下盤棋,好不好?」邯翊看看石桌上放的棋盤,想她總不會是特意約他來下棋的吧?然而這樣美麗而清淡的女子,說出的話卻有一種不容分辯的意味。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好。」「我知道你朝務甚多,不如我們只下半局棋。」甄妃說著,在棋盤上擺下一個局。黑白二子交纏糾錯,勢均力敵。邯翊沉吟了一會,落子東南。甄妃不假思索,在西北放上一子。邯翊怔了怔,這一子走得看來全無道理,然而仔細想了想,卻又覺得深意無限,不禁暗暗吃驚。連忙在東北應了一子。甄妃接著定西北,邯翊苦思一陣,卻又落回東南。十七八手后,方才那一子大顯威力,西北、西南儘是黑子天下。邯翊全力應付,總算保住了東面半壁江山。甄妃看看大局已定,便說:「就是如此了吧?」邯翊嘆了一聲,「姑姑真是高明!」甄妃笑了笑,「高明的不是我,這是我看別人下過的棋。」回想往事,她的神情有些許茫然,「雖然很多年了,可是我一直記得這局棋。」她含笑望著他,「如果此刻和你對弈的是那人,或許你連和局也得不到。」邯翊從她的眼中,看出一絲特別的意味,忽然明白她話中所指,心頭有隱隱的寒意浮動。她突然問:「你會殺了他么?」邯翊默然片刻,「不。」她靜靜地看著他,「為什麼不呢?」可是語氣里似乎並不感到奇怪。邯翊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這麼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第一次見面的姑姑說這樣的話,可是他覺得,她好像本來就什麼都明白,所以也就沒必要對她隱瞞。甄妃注視著他,眼中忽然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神情,「你很像一個人,你連下棋的方法都有些像他,只是他從來就不想贏,而你卻不是,所以你至少還能保住和局。」邯翊有些奇怪,她說的是誰?她又說,「和局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如果非要拚鬥下去,也許兩敗俱傷。」邯翊沉默了一會,說:「然而和局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你願意,我倒有個辦法,或許可以一試。」「姑姑請說。」「放他去東府如何?」邯翊愕然,這真是一個奇怪的主意,然而思量良久,卻又覺得,這實在也是個不錯的辦法。只是,他坦然地回答:「這不是我答應就可以的。」甄妃想了一會,說:「我已經二十年未曾見過他了,但我可以試一試。」「這也許很難。」她注視著他的雙眸,然後微笑,「你手裡有一顆至關重要的子,只是你自己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