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電影與現實
半個小時過去了,市民們還是沒有看到他們所期待的畫面。
屏幕仍然一片漆黑。
很多人已經失去了耐心,開始了抗議。也有不少人懷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一部分市民離開了廣場,向精神病院方向走去。
這時,他們聽見了開槍的聲音和炸彈爆炸的聲音,他們都停了下來。
遠處的街道上空冒出了滾滾濃煙,還伴隨著一陣陣的爆炸聲。
市民們都驚呆了,紛紛望著遠處。
一陣跑車發動機的轟鳴聲傳了過來,只見一輛紅色跑車從一條街道的拐角處沖了出來。等跑車靠近之後,人們驚訝地發現車上坐的竟然是戴馬。
紅色跑車的後面,還跟著許多汽車,車上都是一些看起來像瘋子一樣的人物。
戴馬剛才由於太激動,一路上都在放槍,導致子彈打光了。現在,他只好拿著一支空槍,裝成雄赳赳的樣子,站在副駕駛位上。
他在跑車的儲物箱里找到了一副很酷的墨鏡和一支雪茄。他用這些東西來裝扮自己,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捲土重來的復仇者。
不過他的衣服有點臟,看起來就像剛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一樣,這讓他那復仇的形象大打折扣。
當他看見廣場上黑壓壓的市民之後,他有點心虛,於是讓開車的一個重刑犯駕駛跑車從廣場旁邊的一條街道上跑過。
「該死,我剛才應該多拿點子彈的!」他抱怨道。
旁邊的司機也說:「這個時候,你應該對著人群一通掃射。」
「是啊!」戴馬說,「我覺得這樣一直端著一把空槍顯得很傻,你看那些市民,我老覺得他們在用看雜技的眼光看我。」
司機瞥了遠處一眼,說:「是啊,老兄,我也覺得你現在看起來就像個拿著玩具槍的傻瓜。」
戴馬看槍一眼,然後把它扔了。他說:「為了保險一點,我們先去佔領城市保衛處!」
「沒問題!」
「你們打算做什麼?」
坐在後排的竹子好一直用一隻手遮住自己的側臉,十分緊張地問。他害怕被市民們看見他竟然和一夥暴徒同流合污,所以盡量遮住半邊臉,把頭低下。
好在跟在他們後面的那群暴徒一路上已經把槍支彈藥都用光了,他們現在只能舉著手裡的武器,像一群小丑一樣亂吼亂叫。
不過,這讓竹子好感到更加尷尬。
「簡直是一群烏合之眾啊,連雜牌軍都算不上!」他羞愧地想。
戴馬轉過身,看著竹子好,拿下嘴上的雪茄,說:「我們在幫你重新奪回筍城的治理權。」
「治理權?」竹子好說,「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東西啊。」
「你想要推翻筍城的偶像崇拜體制是嗎?」
「對對,就是這樣!」竹子好現在就像個一無所知的傻子。
「所以你必須先取得最高的權力,權力,你懂嗎?」戴馬像一個資深的政治顧問一樣,開始發表自己的高見,「想要進行一次徹底的城市改革,就必須手握重權。如果你沒有權力,就別指望這些愚蠢的市民會聽你的指揮。這些市民就像綿羊,而你要做這些綿羊的主人。如果你對這些綿羊放任不管的話,他們就會濫用自由的權利。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熱衷於崇拜偶像,為了崇拜可以不擇手段,不顧一切後果嗎?就是因為他們太自由了,他們想做什麼都可以,沒有人會去管他們。時間一長,這些本該老老實實地待在圈裡的綿羊就會認為他們待在外面是合理的。如果你的手裡沒有鞭子,不讓他們嘗點兒苦頭的話,那麼無論你怎麼驅趕他們,他們都不會聽你的。你知道我說的意思嗎?」
竹子好仔細地思考著戴馬的這番話。他看著那些獃獃地站在廣場上的市民,突然覺得戴馬說的很有道理。
「你的意思是,」竹子好說,「只要我掌握了這個城市的最高權力,我就可以進行徹底的改革了?」
「沒錯,你很聰明。」戴馬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後愜意地把煙吐出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很不錯嘛!」
「可是你不能讓後面這些重刑犯破壞我的城市啊。」
戴馬毫不在意地說:「沒有破壞,就沒有新的建設。難道你還指望我們和和氣氣地和這些市民坐下來談判,對他們說:『嘿,我們要改革,要推翻偶像崇拜體制,你們覺得怎麼樣?』然後他們很高興地對你說:『哦,棒極了,我們完全同意!』這當然是再好不過的情況了,可是你覺得這可能嗎?」
戴馬說著轉過身,對竹子好說:「這些人現在都在做夢,你知道嗎?他們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夢裡,想要讓他們看清現實,就必須讓他們的夢徹底破碎。」戴馬說著用雙手做了一個氣球爆炸的動作,「砰!就像一個氣球一樣,想讓它馬上破掉,你必須往上面扎一針,知道嗎?」
竹子好還是有點顧慮,他說:「可是他們這種破壞也太嚴重了吧,一路上都在······」
「那我問你,」戴馬打斷他說,「你覺得炸掉金筍大廈和重刑犯搞的這些小破壞相比,那一件事情會對市民們的打擊更大?」
竹子好沉默了。
他之前告訴戴馬的那個秘密工程,就是準備炸掉金筍大廈。
竹子好認為:金筍大廈是所有筍城人的精神寄託,也是導致筍城人瘋狂地崇拜偶像的罪魁禍首。只要炸掉金筍大廈,筍城人就會徹底清醒過來。
在此之前,竹子好制定了兩個計劃。
A計劃是用導彈把戴馬消滅。
如果A計劃失敗了,就執行B計劃——在金筍大廈的地下室埋下炸藥,然後把金筍大廈炸掉。
所以,在導彈爆炸和飛艇事件的那天晚上,當大部分市民都出城去尋找飛艇的時候,竹子好的人就偷偷地潛入金筍大廈,把炸藥安放好了。
竹子好現在徹底想明白了,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優柔寡斷了。他對戴馬說:「戴馬先生,您說得對!要想改革,就必須搞一次大的破壞,讓市民們徹底死心!」
「這就對了嘛!」戴馬得意地說,「走,我們先去佔領保衛處大樓!」
戴馬帶著一幫重刑犯,大搖大擺地從廣場旁邊開過,直奔保衛處大樓而去。
市民們並沒有被這個場面嚇到。與之相反,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還沉浸在剛才的「電影」劇情之中。
雖然直播已經停止了,但是戴馬和重刑犯們的出現又讓他們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覺得電影已經從直播狀態切換成了現實狀態,也就是說,從線上變成了線下。
經過一個懷疑、分析、推理和推翻懷疑的過程,他們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一切都是他們的偶像黃萌先生導演的。
他們現在對黃萌先生的天才導演才能佩服得五體投地,覺得這種影像與現實結合的藝術處理手法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從一開始的視覺衝擊變成了現在的所有感官的衝擊,這還是他們生命中頭一次體驗到的藝術形式。他們覺得這種藝術將會徹底改變世界電影。
「剛才那半個多小時的黑幕,其實是黃萌先生故意這樣做的,」那些善於分析電影的人又開始發表自己的見解,「這麼長時間的黑幕,給我們觀眾帶來的是什麼?從一開始的懸念和期待,到後面的疑惑和懷疑,再到後來,我們開始擔心: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可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戴馬和那些重刑犯們出場了,他們扮演了大反派的角色,我們一看到他們,就會感到憤怒,想要衝過去把他們全部消滅掉!可是不用擔心,不用我們動手,因為黃萌先生馬上就會出場,他將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他會把這伙窮凶極惡的暴徒全部消滅掉,然後帶著輝煌的戰績出現在我們面前,大聲高呼:『市民們,我們自由了!』我們需要做什麼呢?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盡到一個合格觀眾的本分,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就可以了!」
這精彩的分析獲得了市民們的強烈認同,他們又重新回到了激動得狀態,開始高聲呼喊黃萌的名字。
······
黃萌和大叔似聽到了外面的巨大呼喊聲。
「外面又發生什麼事了?」黃萌問。
大叔皺著眉頭說:「不知道。」
「我們出去看看吧。」
大叔把耳朵貼在門上,諦聽外面的動靜。外面沒什麼動靜了,因為那些精神病患者全都衝出了醫院,向廣場方向跑去。
大叔慢慢地把門打開,把腦袋伸出去看了看,然後對黃萌說:「好像沒有人了,我們快走!」
他們出了精神病院,聽見了廣場方向傳來的巨大呼喊聲。
緊接著,所有的喇叭開始響了,然後傳來了戴馬的聲音:「哈哈哈,愚蠢的筍城人,我是戴馬,我又回來了!」
黃萌驚訝地問:「怎麼會是戴馬!」
大叔也感到很納悶,緊緊皺著眉頭。
「我告訴你們,我現在就在你們的城市保衛處的指揮室,你們的城市防禦體系已經被我們瓦解了,你們現在成了手無寸鐵的羔羊,就等著被宰吧,哈哈哈!」
市民們聽了以後都感到很憤怒,然後他們開始呼喚拯救他們的英雄:「黃萌先生快出現!黃萌先生快出現!」
黃萌糊裡糊塗地問:「他們在喊我的名字,這是在搞什麼鬼啊?」
「我也不知道啊,」大叔說,「看來我們得馬上去找戴馬,不然就沒有機會了!」
他們倆坐進了路邊的一輛小轎車,然後火速趕往城市保衛處。
······
「好了,我也不想再跟你們說什麼廢話了,」戴馬在辦公室里對著話筒說,「今天是我報復你們的日子,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市民們都沸騰了,他們現在非常激動,並充滿期待。
「這果然是黃萌先生導演的好戲!」
「天啊,這場電影真是太棒了,它刷新了我對電影的認識!」
「毋庸置疑,黃萌先生憑藉這部電影,將會成為全世界最偉大的導演!」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了!」
「黃萌先生怎麼還沒有出現?」
「別急,他會出現的,偉大的救世英雄通常只在最危急的關頭出現。」
「就是,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戴馬發現市民們竟然沒有什麼反應,感到很鬱悶,喃喃自語道:「他們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像一點都不生氣,而且還無動於衷地站在廣場上?」
戴馬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剛才的那番話還不夠兇惡,受到了市民的無視。
這種無視對戴馬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侮辱。因為對於一直從事欺騙事業,立志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騙子的他來說,他覺得他的欺騙伎倆被市民們一眼看穿了,所以他們才會選擇無視。
在他們的騙子界,普遍流傳著一句名言:如果別人根本看不出你在騙他,那麼你就是一個合格的騙子;如果別人對你的騙術深信不疑,那麼你就是一名高級的騙子;如果別人對你的騙術一點反應都沒有,那麼你就丟了整個騙子界的臉面,你沒有資格做騙子。
戴馬此時就有這樣的感受。他覺得自己丟大臉了,他為此而感到羞愧。
羞愧產生憤怒,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
他對竹子好說:「你不是說要炸掉金筍大廈嗎?」
竹子好看見他那怒不可遏的表情之後,既擔憂又害怕,十分小心地說:「是,是的。」
「炸彈的引爆器呢?」
「在這裡。」
竹子好說著把引爆器拿了出來。
戴馬一把搶過了引爆器。那個引爆器是一個手掌大的小鐵盒子,上面只有一個紅色的按鈕。
戴馬紅著眼睛,用憤怒的聲音問:「是不是按這個按鈕就會爆炸?」
竹子好愣愣地望著他,說:「是的。」
戴馬拿著引爆器,走到話筒前面,清了清嗓子。
在炸掉金筍大廈之前,他還打算再發表一通憤怒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