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死契闊

「她可是你女兒，你怎麼就這麼狠心？」

「什麼我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已經是你們馬家的人了，死了也是進你們馬家的墳，跟我們家沒關係。」

「你……好！但小蝶賠償的費用……」

「什麼費用？我們養她二十多年不要錢啊！這是我們應得的。」

「你……混蛋！！！」

「記住你們說的話！以後胡蝶就是我們馬家的人，和你們再沒有一毛錢關係！我們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滾！都給我滾！！！」

……

……

……

馬一諾睜開眼睛，腦子裡各種記憶零零碎碎的碰撞交錯，一點點拼裝排列，讓他的頭有點脹痛，眉頭皺起。

不知過去多久，記憶碎片終於拼裝完整，融入他的腦海。

緩緩活動了一下手指，然後是腳趾、手腕、踝關節……最後確定身體沒有大問題，這才慢慢起身，確認自己正躺在地板上。

舉目四顧，熟悉又陌生。

很奇怪的房間，其中一側看似正常，有寬大的床，還有電腦桌、櫥櫃等物品。但另一側卻如同醫院的病房，擺著各種只有醫院才能見到的設備，病床、氣墊、輪椅、輸液架、胃管、注射器、藥物等等，病床上還躺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一個頭髮被剃光、臉色蒼白、安靜的躺在病床上，插著胃管的女人。

看到這個女人的瞬間，一股從未有過的情感自靈魂深處噴涌而出，淹沒了他的理智，迅猛的猝不及防。

滄桑的眼神變的無比溫柔，內心充滿了名為『深愛』的情感。

「小蝶……」

毫無疑問，這是他的卧室，也是他照顧她的地方。只是這一切對『他』來說太過陌生，因為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他』，一個年近四旬的北漂，當過群演、寫過劇本、在路邊給人畫過像，還經常去酒吧駐唱。總想著某一天被星探或大導演看上，一朝成名，出人頭地。

但現實過於骨感，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消耗著他的青春年華，卻無所回報。步入中年的他依舊住在十平米的地下室里，飢一頓飽一頓的勉強活著，是個名副其實的loser。

拍拍頭，猶記得昨晚在一家酒吧唱歌，因為感冒，唱破了音，被一個暴脾氣的酒鬼一瓶開了瓢，醒來后發現自己好像……穿越了？

現在的他，是一個同名同姓，年僅25歲的年輕人，並附帶了記憶，以及……靈魂。

【她……只有我了……我要……照顧她……死了……也要……照顧她。】

年輕的他和『他』完全不同，身高腿長，足有一米八八；容貌俊秀，長得很像『他』那個時空的國際巨星張國榮；出身正統，北電錶演系畢業的高材生，深受老師的喜愛，同學的敬佩；雖不是億萬富豪之家，卻足夠在京城之地過上年年有餘的富足生活；最重要的，還有個校花級的未婚妻。

簡直就是人生贏家。

但這一切都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三年前，他和未婚妻胡蝶領取了結婚證，眼看就要舉辦婚禮了，父母卻突遇車禍身亡。肇事司機當場死亡，父母又沒買過保險，不但沒得到任何補償，反而為料理父母後事而花了大筆費用。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遭受人生重大打擊的他剛料理完父母後事，胡蝶就在買菜歸來的途中被從天而降的廣告牌砸中，雖然經過搶救保住了性命，卻變成了植物人。

這還不算，胡蝶的父母是典型的重男輕女封建思想，得知女兒成了植物人，竟然領了高額賠償金后，就把女兒丟給了他。

一怒之下，他與蝴蝶家人發生了激烈爭吵，之後與其全家斷絕了一切關係。

身為北電畢業的高材生，原本有著美好的未來，但為了照顧胡蝶，他放棄了心愛的演藝事業，專心待在家裡，靠著寫小說、劇本、歌曲賺取生活和醫療費用。

這些當然是杯水車薪，好在他有個同窗四年的『好哥們』幫忙。

得益於父母生前的積累，他家是三室兩廳的大房子，在他準備把另外兩間屋子出租的時候，這『哥們』以每月一萬的價格租下了這兩間屋子，大大緩解了他的經濟壓力。

解決了每月的生活和醫療費用還是小事，最麻煩的其實是照顧胡蝶。

不照顧不知道，要照顧好植物人，真的是一件勞心勞力的苦差事。每隔一兩個小時就要喂水、喂飯、清理大小便、翻身、清洗身體等等，瑣碎的能把人逼瘋。

哪怕他的『好哥們』和一個鄰居家的妹妹會時不時的幫他照顧一下，但三年時間，已是讓他心力交瘁。凌晨，在家寫小說的時候，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猝死家中。

這才有了『他』的附體重生。

重生后，他對胡蝶的執念讓他靈魂不散，強行與『他』融合在了一起。

兩個靈魂的融合，也讓他慢慢開始出現了一些奇妙的變化。

回顧兩段不同的人生，不禁慨然。

『他』想起了列夫·托爾斯泰小說《安娜·卡列尼娜》中說過的一句話：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他和『他』都有著各自的不幸，兩個不幸的人融為一體，也不知會負負得正？還是不幸翻倍？

拖著有些沉重的身體，慢慢走到病床邊。看著頭髮已經被剃光，鼻腔里插著胃管，臉色泛白的胡蝶，哪怕歷經種種折磨，依舊難掩她的麗質天生。

難怪我會愛上你。

大手在胡蝶臉頰上輕輕撫摸，彷彿在撫摸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胡蝶是他的大學學妹，典型的江南女子，溫柔婉約，充斥著賢妻良母的氣息。剛入學的時候，他就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她，一見鍾情。

經過半年的追求，她成了他的女朋友，並在兩年後和他領取了結婚證。

也許他和她太過幸福，幸福的遭了天妒，原本一切的幸福美好，卻在短短一個月內天翻地覆，家破人亡。

【她……只有我了……我要……照顧她……死了……也要……照顧她。】

哪怕已經融合的靈魂依舊在不停地釋放著執著的信息，他真的很愛她。

「小蝶……」低下頭，輕輕地在她額頭上一吻，隨後臉貼著臉，嘴唇慢慢貼到她耳邊呢喃著：「我記得你最怕黑，這三年卻一直黑著天，你一定很害怕吧？別怕，我就在你旁邊，只要伸伸手就碰的到。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死……不，死了也會陪著你。」

「所以……」

「別怕黑。」

「有我在。」

「我……」

「永遠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