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不為因果 緣註定生死

父親出事了！

季安從陸雙雙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便歸心似箭地回家一趟。

結果虛驚一場，依父親的人體輝光看來，他說不定比一個中年人還要健壯。

為什麼陸雙雙要撒謊？季安想不通這點，只是這久違的一次回家，總不能像小學秋遊一樣即日往返，盛情難卻，他只好留宿一夜。

是夜，季安在床上輾轉反側，有些心緒不寧。

他正要下樓倒杯水，卻見父親獨個坐在客廳，拿著一張紙，在上頭寫寫畫畫的，表情甚為嚴肅。

季安稍稍走近，季老頭髮現了他也沒有任何閃縮，於是季安仔細一看，原來那紙上是一左一右兩個命盤。

父親竟又算起命來。

「不是說早就收山了嗎？」季安好奇地問。

「這次不算也不行，是百賢的命盤。」季老頭低吟道，神情憂鬱。

陸百賢？季安聽見是表弟的事，又提起神來。

陸百賢的父親也是一個命理大師，從前論實力﹑拼名氣，總被季﹑封﹑顏三家壓一頭，只是隨著三大名門棄玄從商后，他的身價才水漲船高起來，還經常出現在各大傳媒中，成為城中不少紅人的御用命理師。

不過，現在看來，陸家在行內的掘起不過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罷了；否則，自家兒子的命盤，怎麼陸叔叔自己不算，還得委託季老頭出手呢？

季安看父親的表情，大概也猜得出算命的結果多半不是什麼好事，但還是禁不住好奇追問道：「算出什麼來了？看你這個樣子，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季老頭皺了皺眉頭，只說：「百賢的命格，不只天生聰慧，更是坐享其成的懶貴人命，只可惜.......壞在了姻緣。」

姻緣嗎？季安不由自主的想起了011的沈百賢說過的話，他也說過方婷和沐安是命定姻緣。可是在他看來，前者身患惡疾，後者此刻又不知是人是「鬼」，怎看都是有緣無分才對。

季老頭從來沒有授季安命理之學，因此季安一時間聽見父親在他面前大談此道，不免要來個刨根問底。

「既然命好，又怎麼會遇上壞姻緣呢？」季安問道。

季老頭搖頭嘆息道：「命里也有人事啊，這個情劫，百賢是可以避過的，只要他離開這裡，離開那個女人就行了，就怕他自己想不開，非要往槍口上沖啊......如果你真的關心百賢，就留下來勸勸他吧——當然了，能把他帶走就更好了。」

季安總算明白為何向來不在自己面前說這種話題的父親，忽然這樣滔滔不絕起來，原來是借題發揮，讓他回去英國繼續學業。

「當時封婷的事剛發生，你一時無法接受，想要離開轉換心情，我很理解。可是現在也該冷靜下來了吧。這書念了一半跑了，像話嗎？剛好碰上百賢這件事啊，你陸叔叔也給他辦轉學手續了，你就跟百賢一起吧。」季老頭看季安已經聽懂了一半的模樣，便乾脆把話說開來。

在季老頭看來，就那樣平白無故地離家三個多月的兒子，該整理的情緒也應該已經整理好了，總要回到現實來。他只有那麼一個兒子，總要有人繼承家業。

季安一直以為父親當初同意讓他離家是因為封婷的事讓他大徹大悟，現在看來，那不過是一時心軟罷了，他的父親仍是那個老一輩的舊式家長。

季安不想正面回應，只好用激將法轉換話題：「你們那一輩的老是開口閉口都是命啊格啊，其實這麼玄乎的東西我也不是很信。如果要我用這麼老八股的理由拆散表弟和他的小情人，我也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啊。

果不其然，季老頭冷哼一聲，冷道：「你們年輕人，就以為自己那一套很時髦，非要等到摔跟頭了，才知道老人家說的道理。可是，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摔了跟頭，都能重新站起來......」

季安眼看話題扯開了，又順勢說道：「好啊，你既然這麼利害，幫我看一下這兩個人的命格怎麼樣吧？有一個在街上擺攤的，說他們是命中注定的姻緣，你也說說看吧，看看我們的神算，跟這種大街上的差別是不是真的那麼大。」

他憑著記憶中沈百賢所說的，分別把沐安和方婷的八字寫下來。

雖然收山已久，但季老頭的內心對於自己曾經的神算之名多少有點自負心，他的心理狀態就像一個退隱江湖的武林高手一樣，雖然看似低調，但內心總認為自己是不鳴則矣，一嗚驚人。

只見季老頭一邊起盤，一邊還不忘嘮叨道：「能說出是命中注定的姻緣這種話，就知道他是個外行人了，兩個人之間緣份再深，也不能用到命中注定四個字啊，大部分人命中的姻緣都不只一段——我這樣說，不是指他們會二婚，而是姻緣也有可能會錯過，錯過了自然就輪到下一段了.....只要人不執著，哪裡會有一生只得一次的姻緣呢？」

沈百賢是外行人嗎？季安想起斷定自己活不過二十歲的陸百賢，不禁莞爾，也許他的百賢表弟，不管在哪個空間，都是這樣半吊子的「半仙」。

季老頭起好了命盤后，盯著看了一會兒，便傲然道：「果然，這種街上的外行人就是不行。這兩個人嚴格來說可不是什麼姻緣啊，他們是相生相剋的命格，就像彼岸花一樣——花開時無葉，有葉時無花，花葉永不相見，生生相錯。」

「生生相錯？」季安的心下一沉。

關於彼岸花的傳說有很多，季老頭不厭其煩地從頭說起。

彼岸花的別名曼珠沙華，取自佛經法華經，意為天上的花，是生長在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

它還有一個凄美的傳說：很久以前，城市的邊緣開滿了大片的彼岸花，也就是曼珠沙華。守護彼岸花的是兩個妖精，一個是花妖叫曼珠，一個是葉妖叫沙華。他們雖守候了幾千年的彼岸花，但花開時看不到葉子，葉生時花便會凋謝，所以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面。

終於有一天，他們決定違背神的規定偷偷見面。

那一年的曼珠沙華紅艷艷的花被惹眼的綠色襯托著，開得格外妖艷。

神怪罪下來，自此曼珠和沙華被打入輪迴，並被詛咒永遠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間受難。每一次他們經過黃泉路聞得花香，都會憶起前世，然後在忘川遺忘一切，在輪迴中周而復始。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這兩個人縱然有緣，也不過是孳緣罷了。」季安聽見父親這樣說道。

緣註定生死......這一句話不斷在季安的腦中盤旋，霎時恍惚了起來，彷彿父親說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