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改行(1)
屢屢碰壁的束星北有些心灰意冷,自以為真理在身,卻弄得孤家寡人、聲名狼藉,職位不保。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失敗」卻讓他離開了矛盾與是非的圈子,暫時放棄了「仕為道謀」的爭論和鬥爭,不再為同人家黑黑白白,論長論短,競一時之豪勇,心思重新投入到科學研究上。一扇門關上了,另一扇門卻打開了,他很快就在氣象學上找到了感覺和位置。並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鋪開了攤子,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高壓變壓計演算法的建議》(中國氣象學報)《流體力學的一個定律在氣象學上的應用》(中國物理學報)《根據基培爾基本假設的天氣預報新法》(中國氣象學報)《干空氣絕熱上升時,是否作等熵變化?》(山東大學學報)《大氣騷〈擾〉動研究》(山東大學學報)《空氣運動學研究》(山東大學學報)《基培爾基本假設的理論證明及對流頂壓力溫度試報》(山東大學學報)……①王彬華(氣象學家,曾任青島觀象台台長,五十年代為山東大學物理系氣象所教授):因為時代的原因,束星北實際從事氣象工作的時間只有一年多,共發表了十幾篇論文,十幾篇論文雖不能說篇篇都是珠璣,但每一篇里都有束星北特有的風格。氣象就是觀天看象,在我們這裡,主要還是要靠積累經驗,這些最基本的東西恰恰都是束星北不具備的,但他過人的才華和高度也就在這裡,前人普通的材料經他總結或點化,立刻就不同凡響了。這也正說明,束星北的學問實力雄厚,聰明靈巧,才能夠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②一個全國知名教授被逐出物理系,這在解放初期的山東大學校史中還是首例。最初,束星北曾以書面的形式向青島市委和山東大學領導討說法,顯然他沒有得到理想的答覆。按其性情,束星北似有不甘,應該繼續為自己的「名譽」戰鬥。可是他沒有這樣做,而且很快就放棄了鬥爭和爭論,沉潛於學術之中。如此變化,與王淦昌的「幫助」有關。王淦昌和北京中科院的一些朋友一直關注著束星北,當他們得知束星北因「反對全面學蘇、阻撓教育革命」等原因遭到驅逐時,立即邀他進京小聚。束星北心情鬱悶,又「無所事事」,便應老友之邀來到北京。這個期間,王淦昌正忙於兩件大事,一件是參加了由近代物理研究所開辦的俄文學習班,目標是通過短期突擊,要能夠閱讀、翻譯俄文科技書刊。王淦昌與所里的幾乎全部的高、中、初級研究人員一道突擊,接受測驗,並很快就能閱讀俄文物理書籍與資料了。1956年秋天,王淦昌代表中國去莫斯科杜布納聯合原子核研究所主持尋找新奇粒子包括各種超子的反粒子的研究,並很快發現了反西格馬負超子。顯然俄文突擊在這一轟動世界的發現中派上了一定的用場。王淦昌的另一件事是領導設計建造了磁雲室。這一年(1954),在王淦昌的領導下,雲南省落雪山海拔3.185米高處建造了中國第一個高山宇宙線實驗室,先後安裝了多板雲室和磁雲室,到1957年落雪山宇宙線研究工作站已收集了700多個奇異粒子的事例,甚至還有一些稀有事例。從近代物理所建所開始,王淦昌就一直領導參加宇宙線的研究,到五十代年中期,王淦昌等有關宇宙線研究的一批成果陸續問世,有的成果還引起了國際同行的關注。有關專家稱,50年代,我國與國外進行學術交流最多、水平與國際水平相近的物理學研究就是宇宙線方面的工作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王淦昌的領導和直接參与。儘管工作科研繁忙,可束星北一來,王淦昌便放下手中的工作,陪著束星北遊歷北京,他們先後遊覽了八達嶺、香山、故宮等地,這些地方王淦昌過去都不曾去過。王淦昌名為陪朋友遊山玩水、排憂解煩,實則是為讓束星北「回心轉意」做「思想工作」。王淦昌對束星北的性情最了解,認為束星北走到這一步,一點都不奇怪。他不厭其煩地勸束星北收斂鋒芒,順應潮流,不要與運動相抗。但是王淦昌的「思想工作」卻被束星北認為是「我的老朋友王淦昌的『投機』」。③在北京期間,王淦昌和妻子吳月琴還陪著束星北逛了王府井。在王府井他們給束星北買了一件磚灰色毛衣,試大小的時候,束星北眼瞅著天花板,心魂不知在何處。王淦昌喊他:喂,試衣服哪。喊了兩聲,束星北才夢初醒地哦了一聲,也不管套在身上的毛衣是不是合適就往外走。王淦昌只好在後面付款。束星北雖然嘴上不服,可是回到山大后,行動上卻有了變化。他收斂了「參政議政」**。即使是私下裡,也很少當著人家評論時政。嘴巴比以前把得緊了,以前學校的事,凡看不慣之事就要說,而現在,說得少了。這個時期,人們很少能聽到他的「怪話或反動言論」了,學校里的組織活動與政治學習,不管心裡願不願意,還是能夠主動參加的。學校儘管不相信他的「表現」,但對他的「變化」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了:「1954年暑假以前,他對待系裡各種工作,採取消極和側面阻撓的態度,暑假時到北京去住了一個時期(氣象研究所請他作研究),據他自己說是思想看法有〈了〉轉變,〈說是〉對事情應該採取主人翁態度……」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