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沛流離(5)
「愛卿言之有理。從今以後,凡忠臣不殺。」竇建德下令釋放了張志昂和張道源以及刑州刺史陳君賓。夏軍乘勝向衛州挺進。竇建德行軍,每每兵分三路,輜重及家眷居中,步兵騎兵左右保護,相距三里左右,本人則率領千餘騎兵走在前面。李世勣派遣丘孝剛帶領三百騎兵擔任斥候。丘孝剛驍勇善戰,精於騎馬及使用長槍,和竇建德遭遇,擊敗了竇建德。幸虧右翼兵馬救援,斬了丘孝剛。竇建德怒不可遏,回師攻下黎陽,生擒了李神通、魏徵和李淵的妹妹同安公主,以及李世勣的父親李蓋。李世勣帶著幾百騎兵逃過黃河,因為父親被俘,幾天後又返回黎陽投降了竇建德。衛州得知黎陽陷落,也跟著降了竇建德。竇建德任命李世勣為左驍衛將軍,仍用他守黎陽,把李蓋帶在身邊充當人質。唐滑州刺史王軌被家奴殺害,家奴帶了王軌的首級向竇建德納降。竇建德輕蔑地瞟了家奴一眼,冷笑道:「家奴殺死主人,乃屬大逆不道,不可收留。」遂下令斬了家奴,送回王軌的首級。滑州官民深受感動,打開城門迎接夏軍入城。竇建德返回洛州,修建萬春宮,並設宴慶祝勝利,犒賞三軍將士。酒宴上,竇建德與將士們猜拳划令,興緻大發。降將李世勣趁機道:「大王,今日當此慶祝之際,何不讓蕭娘娘也入席陪酒,也好讓將士們開開眼界,一睹這位大隋皇后的芳容,也算三生有幸啊!」眾將一聽,都附合道:「是呀,是呀,李將軍說得對,大王就讓我們看看這位天姿國色的皇后吧。」竇建德一時高興忘乎所以,竟當著眾人的面說道:「本王要封蕭娘娘為皇妃呢,豈能這樣隨隨便便!」不久,這話傳到曹皇后那裡,她立刻醋意大發,狠狠說道:「才做了幾天皇帝,就專想美事,莫不是要重蹈隋主的覆轍……」一日,蕭皇后在住所里,眺望著窗外濛濛細雨想著心事,一名侍女來報:「娘娘,曹皇后懿旨,請你即刻赴宴。」蕭皇後有些詫驚,曹皇后又有什麼喜事?不然,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大擺筵席?雖然上回酒筵間,曹皇后對她是那樣的以君臣之禮相待,但她仍然隱隱感覺到了曹皇後母女那種隱藏內心深處的卑視,只不過當時也樂得借酒消愁,試圖拋棄所有的煩惱與憂愁。蕭皇后本不想再去赴宴,她知道那樣的借酒消愁只不過是一種自我的麻醉而已,一旦酒醒,一種萬念俱喪的情緒便會油然而生,從而使她更加痛苦更加悔恨,更加思念江南舅舅家那個山青水秀的小村莊……但是,既然是曹皇后懿旨,她又不得不去。如今已是寄人籬下,哪裡能像在隋宮那樣自己作主呢?一想到這裡,蕭皇后禁不住更是暗然傷神,她強抑著內心世界深處的憂傷,強顏笑道:「請回稟皇后,哀家謝皇后恩典,即刻就到。」更令蕭皇后感到意外的是,這一回,她的輦車到曹皇后的宮門外,只有勇安公主代為迎接,並說:「母后本當出來迎接娘娘,但因足疾未愈,不便迎迓,還望娘娘海涵,乞鸞輿進城,入宮相會。」蕭皇后的心中一陣酸楚,然已到了宮外,不便推辭,只得硬著頭皮跟著進去。賓主入座,席間,曹皇后仍然像前一次那樣,親熱地與蕭皇后拉起家常來。酒過三巡之後,曹皇后問蕭皇后道:「娘娘,東京與西京,哪一處更好?」蕭皇后答道:「若論規模,西京宏敞,但卻沒有什麼名苑風景,而東京不僅建造得宮室富麗,而且還有西苑的湖光山色,十六院更是幽房曲室,一年四季都有無限的風光美景。」曹皇後點點頭,道:「聽說宮內常常賭歌題句,剪綵成花,想必娘娘也多有佳句吧?」蕭皇后答道:「這些都是十六院夫人所做的,哀家與先皇,只不過是評閱而已。」曹皇后說:「臣妾還聽說,清夜遊,馬上奏章;演雜劇,月階試騎,真是千古帝王從未有過的暢快與極樂啊!」蕭皇后一聽曹皇后這語氣,感到有些走調。其實,早在她的鸞輦來到宮外,曹皇后託詞足疾未愈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感覺到,今日宴會肯定不會像頭一回那樣和諧輕鬆,心中已有幾分窘迫。對曹皇后的發問,每一句都在字斟句酌地回答,惟恐有失。曹皇后這句譏諷的言語,讓蕭皇后滿面羞紅,低頭無語。蕭皇后的隨身侍女韓俊娥不知深淺地搶白道:「那一夜,因娘娘有興,所以皇上選了許多御馬進苑,以作清夜遊,通宵盛會。」曹皇後向韓俊娥問道:「你們當初共有幾個美人?」韓俊娥答道:「回皇后,當初有朱貴兒、袁寶兒、薛冶兒、杳娘、妥娘、賤妾與雅娘、后又增吳絳仙、月賓。」曹皇后道:「杳娘是為拆字死的,朱貴兒、袁寶兒是罵賊殉難的了,那妥娘呢?」雅娘答道:「是宇文化及要逼她,她跳池中自縊而死。」曹皇后冷笑道:「看來這妥娘與那朱貴兒、袁寶兒都好不痴獃。常言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不像你們兩個,隨著娘娘一起,落得消遙快活,何苦枉自輕生?」蕭皇后只感到面頰滾燙,從曹皇后的嘴裡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支支利箭扎進她那顆滴血的心,她無言以對,只有沉默,恨不得立刻鑽進地縫裡去,或者乾脆一死了之。曹皇后的問話,多半只是「嗯」上一聲。心裡亂糟糟的只有一個念頭:快點離開這裡,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