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屍 謎(1)
春天一年年的不約而至,是因為人們的心中早已有了嚮往。這年的春天,葉馨盼來了校園的花樹芬芳,更是盼來了沒有惡夢的平靜夜晚,但不期而至的是歐陽倩在四月里得了甲肝,視病情而定,要休學一到兩個月。此刻葉馨在解剖實驗室里,撥弄著被福爾馬林泡成棕紅色的一條手臂,竟想念起這個頑皮的好友。兩人自從上回解剖室深夜歷險后,對那些鬼故事漸漸不屑一顧。她們也常常在一起研究「405謀殺案」的神秘緣由,只是一來功課繁忙,學校活動頻頻,二來資料匱乏,無從下手,加之兩人身處菁菁校園,只覺周圍一片陽光燦爛,逐漸和大多數人一樣,對這等玄而又玄的恐怖故事,寧可信其為巧合,不再惦記在心。歐陽倩不過剛開始休病三日,一向自認為獨立自強的葉馨竟有些不知所措。這也難怪,從入學后兩人就幾乎形影不離,經過去年那個秋夜在解剖實驗室的歷險,兩人之間更多了一層默契,如今葉馨忽然落了單,暫時失去了歐陽倩這朵解語花,難免會有些失落。但葉馨還是暗暗自責,恨自己太過小家子氣,會為了一個朋友亂了方寸。她想起寒假裡正在辦離婚的母親含淚的叮囑:「永遠不要將自己的心情和別人牽得太緊。」母親這麼說,是多年來對丈夫怒其不爭的無奈,也是對一段失敗婚姻的慨嘆。但轉念一想,自己是不是把這件事兒太上綱上線了?和歐陽倩的友情是純潔的,現在的區區不適,很快就會讓時光治癒。剛得知父母離異的消息時,心情還不是沉在深井裡?哭過,埋怨過,甚至離家出走過,現在還不是平靜多了?電話里聽見母親或父親的聲音,還不是一樣親切?葉馨不願沉浸在歐陽倩留下的真空里,便埋頭於她的小小天地校廣播站里。廣播站的原任站長不久就要畢業,眼見葉馨的朗讀技藝日臻純熟,便推薦她做了繼任的站長。正值春季校園裡文藝活動頻頻,校學生會的文娛部長忙得焦頭爛額,又接納葉馨做了一名幹事,籌備一些文藝演出和賽事。為學生會跑腿跑了不少,可是在這寂靜的解剖實驗室里,還是又想起了歐陽倩。「小葉子,你是不是失戀了?」秦蕾蕾輕聲問著在微微走神的葉馨。這學期開始上解剖課後,秦蕾蕾的膽子大了不少,只不過還沒有大到敢一個人到解剖實驗室來上自習,便央求葉馨陪她。這些標本雖然在白天上課時已經講過,但那時人多手雜,總難安安心心看個清楚,所以晚上還是頗有一些同年級的醫學生,在各個陳列台上鑽研著這些殘肢斷臂。殘肢都是陳舊屍體的一部分,也不知被福爾馬林泡了多久,一些肌肉纖維已脫落,伴著藥水的刺鼻味道,遠談不上是種享受,但至少不像新鮮屍體那樣活生生、血淋淋的。葉馨猛然舉起面前的那條手臂標本,作勢要打秦蕾蕾:「瞧你胡說的,連死人也要跳起來打你。」秦蕾蕾果然被嚇了一跳,說道:「你這個小葉子,本是個江南淑女的,跟著小倩,也學會胡鬧了。」又是小倩,葉馨在心裡嘆了一聲,這個瘋丫頭,流毒還真的不小呢。一旁的周敏輕聲笑道:「小葉子是在想小倩。我以為在廣播站和學生會裡那通忙活可以讓你忘了她呢,忘不了啊。」和周敏一同出入的陳曦輕聲唱著童安格的《忘不了》:「忘不了……你的淚,忘不了……你的好。」這樣的打趣,葉馨已聽得多了,並不太介意。周敏又說:「可是最近班裡要應付許多活動,也忙得我連讀書的時間都沒有,小葉子你不夠意思,也不幫幫我。」葉馨明知周敏是在有意無意地擠兌自己,本想說:「哪裡是我不想幫你,每次我一積極,你就『軟辭謝絕』,大概是怕我有『野心』,讓我怎麼辦?」轉念一想,又覺得了無樂趣,只好說:「那你下次不要忘了叫上我,我一定以你馬首是瞻。」「不敢當,別這麼說,你是校學生會的大幹部了,我一個小小班長,哪有這麼長的臉,做得了馬頭?」陳曦吃吃笑了起來。葉馨也笑了笑,專心看起標本來,又不由地去想,如果歐陽倩在這兒,會有什麼古怪的話兒來應對。忽然,一陣拖泥帶水的腳步聲響起,葉馨一震,想起那晚見到的駝背禿頭老者,竟不由自主地快步出了實驗室。解剖實驗室同時也是平時上課的教室,位於解剖樓的底樓。底樓共有兩間實驗室,一南一北,離樓門最進。再往裡走,是儲藏室、準備室和另外一些不知用途的小屋,走廊的盡頭就是上回遭遇駝背老頭的屍體處理室。葉馨緊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來自問:為什麼要去見那老頭呢?僅僅是問個好么?他上次那副惡煞般的嘴臉,分明是再不想見到我們,何必自討沒趣?就是去問個好吧。現在是自習時間,他沒有理由動怒。葉馨明知自己還是好奇心忽然升騰,想看看駝背老頭是不是又在「大卸死人」——他可是說過,有人在的時候是不幹活的,也從來不開燈幹活,為什麼那屋子亮著燈?燈亮著,但駝背老頭卻不見蹤影,小屋裡的鐵床上也沒有待分割的屍體。聽歐陽倩說,近年來願意捐獻屍體的人越來越少,上回能目睹那一幕,算是機緣湊巧。葉馨轉身,正欲離去,一眼瞥見對面的那間屋子虛掩的門裡也透出燈光來。他或許在那裡。葉馨並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執意要見駝背老頭,卻已走過去,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