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擒鬼記(1)
走出學生會辦公室,歐陽倩忽然有了想大哭一場的衝動。雖然證據確鑿,她仍是無法相信,葉馨的確有了精神上的閃失。多少年沒有這麼難受了。不久前得知葉馨住院的消息,不過是震驚和氣憤,認為一定是個誤診,只要她小倩出山,一定能證明葉馨清醒的神志。可是,不過半天的功夫,心目中的一個天平垂到了不該有份量的一邊,而這一切由自己發掘出來,尤為心酸。不久前還笑話游書亮變得多愁善感,自己這會兒也沒好到哪裡去。小葉子,你為什麼讓身邊的人都為你感情細膩起來?唯獨那可恨的謝遜……歐陽倩忽然又想起,會不會葉馨出現對謝遜的幻覺並非是病理性的,而是什麼靈異的現象?記得葉馨說過,她父親腦死亡后,還到學校來過,甚至留下過一件夾克衫。如果這夾克衫確有其物,說明葉馨經歷的並非完全是幻覺。走進405室,正好幾位室友都在,見到歐陽倩,都大吃一驚。歐陽倩知道周敏和陳曦是「捉拿」葉馨的主力,本想說幾句奚落的話,但想想兩人這樣做的客觀效果還是幫了葉馨,便忍住了不說,只牽強地向她們笑了笑,忽然作勢要和秦蕾蕾擁抱。秦蕾蕾想到歐陽倩剛得過甲肝,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要被她傳染,嚇得叫了起來,宿舍里登時笑聲一片。笑聲中,卻沒有葉馨。歐陽倩頓時又沒了興緻,走到葉馨的鋪邊,獃獃地站著。眼前忽然一亮,只見葉馨的床上,疊著一件紡綢夾克。她將那夾克拿在手中,仔細觀看,這的確是一件普通的男式夾克,當然不會屬於一向穿著得體的葉馨。這麼說來,葉馨真的見過她父親的亡靈?否則,這夾克又從何而來?唯一的解釋是,葉馨的確經歷了和非生命的接觸。看來,自己多年來對怪力亂神的偏愛並非毫無道理,而這樣的怪事竟發生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還有什麼可懷疑的?為什麼還將信將疑?原來自己確如小葉子所說,是葉公好龍嗎?這是不是說明葉馨並非是有幻覺,而是看見了尋常人看不見的靈魂?對謝遜的幻覺也可以這樣解釋嗎?可是謝遜是個存在於現實中的人,葉馨看見的,又是什麼?葉馨顯然不是唯一和非生命接觸的人,她講述的那個寫日記的小蕭,不是曾和一群鬼魂共賞交響樂?想到「月光社」,歐陽倩立刻想到了日記里的女主角依依,她在哪兒?還有那個駝背老頭。葉馨那晚分明看見馮師傅被分屍的慘景,但事後被告知,老人家那晚並不在解剖樓工作,而是因為小中風住院觀察。這再次說明葉馨的確有幻覺,葉馨本人也直認不諱,她當時屢受驚嚇,已身心俱疲,很有可能陡然亂了心智。馮師傅在解剖教研室這麼多年,不可能一點沒聽說過「月光社」的故事,說不定這正是他對「月光」一詞如此敏感的原因,他應該能提供線索,找到「月光社」和「405謀殺案」的關聯。但他一直吞吞吐吐,又是為什麼?6月5日14:00大門被拍得砰砰響,屋裡一陣響動后,門開了一條縫。門裡的馮師傅一見門口站著位一身素白長裙的歐陽倩,叫苦連聲,忙不迭地關門,卻被歐陽倩眼疾手快,抵住了門,又推了推,閃身而入。歐陽倩一進屋,頓時吃了一驚。馮師傅住在西城區一個舊巷裡,三家共住一個院落,從外面看,這間朝北的低矮平房,牆上紅磚已變得灰黑,屋頂上缺檐少瓦,整個房子似乎隨時都會被城建部門夷為平地。但屋裡卻雅緻無比:傢具只有寥寥數件,卻都是古舊的西洋式樣,雕漆床頭、深硃色的楓木大櫃、老式自鳴鐘,她依稀記得在一些和三、四十年代有關的電影里見過。牆上掛著兩幅油畫,歐陽倩不會鑒賞,只知道很典雅。引起她注意的,是牆邊一條短桌上,放著一台老式電唱機。唱機開著蓋,放著一張唱片,從唱機到唱片,纖塵不染,顯然不久前還用過。「真看不出來,您原來情趣高雅。」歐陽倩嘖嘖讚歎。「怎麼說話的?你是說我看上去粗俗無比?」馮師傅沒好氣地應著,仍站在門口,似乎隨時準備送客。「您怎麼這麼敏感啊?沒有那個意思。我這人不會說話,您多包涵。」「你怎麼找到我這兒的?」「您前些日子住院,住的是二附院吧。特不巧,我媽是二附院的醫生……我知道打聽人**不好,打攪您養病也不好,但我沒辦法,急著需要您幫忙,何況……我知道,其實您根本沒有什麼小中風,我看了您的病歷了,您硬是在病房賴了幾天,做了一堆檢查,結果什麼都沒查出來。對不對?不過您還是軟磨硬泡,要了好幾天病假。沒錯吧?」「你是不是公安局的,怎麼管這麼寬?你剛才說的這些,都在法律允許範圍之內,你想怎麼樣吧?」馮師傅見來者不善,送客之意更堅決。「您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請了病假?不是說您不能請病假,而是這個時機很不尋常。我查了您的病史,非常震驚:您雖然上了年紀,但近二十年來,幾乎從來沒有生病請假,這當然和您健康的身體和對工作的熱情分不開。您這次生病,是二十年裡的頭一次,為什麼二十年都好好的,偏偏在這個時候『生病』了呢?而巧就巧在,您住院的第二天,我的好朋友葉馨也住進了精神病院,前一天的晚上,她竟在您那間準備室里產生了幻覺,看見您正在被……我不說了,說出來怕嚇著您。」歐陽倩想到那場景,自己也覺得頸後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