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暮春36(1)
建豪從夏吹家回去的路上,發現了小米偷偷塞還給他的戒指。「五年了,她還是不要我。」他垂頭喪氣地對阮菁說。「誰叫你拿個訂婚戒去嚇唬人?你就不能有點耐性?」「她為什麼總是不明白我的心呢?還是你比較了解我。」「怎麼,後悔啦?那就放棄咯。」阮菁故意唱反調。「不到最後關頭決不輕言放棄,這可是你教我的。」阮菁沒回話,建豪知道她已經在電話那頭微笑了。「有空到上海來看我吧,我有點想你。」「現在才知道我的好,晚啦!」建豪被阮菁逗樂,心情舒暢了許多。畢竟是有緣人,建豪由衷地感嘆,這麼多年過去,她始終還是成為了自己最忠誠的那個知己。現在,建豪仍然時常回味他們分手時所說的那些話,如果阮菁沒有離開,他對小米的痴情也就永遠不會塵埃落定,幸好現在阮菁很幸福,只是偶爾還會為了他和小米尚未結束的故事心急如焚。不過,阮菁明顯地感到建豪對小米的愛已經和過去完全不同了,她無法描述那種感覺,就好象升華到一種無法測量的深度似的。建豪的確很想念阮菁,想再和她聊聊,不料,手機打斷了他們。「等一下,我接個電話。」半分鐘后,建豪重新拿起話筒。「是尤叔,他說有事要和我談。」「他找你會有什麼事?」阮菁覺得奇怪,事實上,建豪也很納悶。「我剛剛說到哪兒了?」「我怎麼知道?」尤子的電話岔了建豪的思路,想好要對阮菁說的話,一下全忘了。第二天傍晚,建豪提早來到尤子的音像店裡,意外地發現門口掛著「今日休業」的招牌,心裡便有了壓力,到底什麼重要的事,必須關起門來商量呢?尤子果然沏了一壺好茶在辦公室里等他。「謝謝你免費替我設計海報。」「哦,那沒什麼,小事一樁。」建豪看看牆上的海報,覺得印刷還不錯。「什麼事急著找我?」「聽說,你向小米求婚了?」建豪很詫異他怎麼會知道戒指的事。「算是吧,不過還沒成功。」尤子默默斟茶,烏龍的香味逐漸蔓延開來。「我想給你看樣東西。」他從內側口袋掏出一張發黃的舊照片遞給建豪。建豪接過照片,好奇地審視,上面有對穿中裝的青年男女拘謹地站在一起。「不認識,又有點眼熟,他們是誰?」「左邊那個是小米的母親,這張照片是她二十歲時照的,看上去和小米很象,對不對?」「唔,真的很象。」尤子不經意的提醒讓建豪一下就辨認出來了,但仍不明白這照片和他有什麼關係?「有沒有讓你聯想起什麼?」建豪細心揣摩,努力回憶,當他將目光匯聚到右邊,那個男人的身上時,突然眼前一亮。「我覺得這照片,跟小米和夏吹小時侯的那張合影很相似,尤其是兩個人的神態,簡直一模一樣。」尤子立刻沉默下來。他預料到建豪會洞察出這照片和夏吹兄妹之間所存在微妙的關聯,希望這樣的提示會讓他比較容易抵擋接下來的事實。「為什麼要給我看照片?難道照片里……站在伯母身邊的男人是……」「你誤會了。」尤子打斷他。「那個人不是我。」「是小米的舅舅。」「舅舅?」尤子點點頭,燃起一支煙。建豪看著他的臉,若有所思。他吐出一團濃重的煙霧,一種莫名的悲切從煙霧中顯露出來,悄悄地爬上他的額頭。「小米回到上海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把這張照片拿出來,她母親臨死前交代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她。」「為了阻止悲劇再度發生,我只好把真相告訴小米,沒想到最後,她還是選擇了錯誤,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尤子繼續吞雲吐霧,過了很久,才重新開口。「小米的母親年輕的時候和小米一樣,漂亮、慧黠,終日散發著梔子花似的香味。剛和她哥哥一起搬到老房子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他們是新婚夫婦,後來才聽說,小米的祖父在她母親很小的時候就把她哥哥帶到鄉下去撫養,直到父母去世,他們才重新相認。」「當時,我和小米的舅舅年紀差不多,又是鄰居,就成了朋友,常到他們家去玩,小米的舅舅在大學里教書,小米的母親在紡織廠工作,兩人雖然生活拮据,卻也過得平靜安逸。」「他們兄妹的感情非常好,剛開始,我也沒覺得怎樣,但是後來,不知不覺,流言就多了起來。背地裡,人們開始懷疑,他們的關係是否正常?雖說是兄妹,可言行舉止卻象極了夫妻,長此以往生活在一起實在有違倫理,於是,便有人開始給他們說媒,不料,屢試屢敗。」「太多次的不歡而散讓人們隱約意識到,他們似乎誰也沒有結婚的念頭,從此,流言就變成了事實,他們成為了大家眼中的怪物,被徹底孤立起來,連我也不得不近而遠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