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忘記了在何時，也忘記了在何地，一個已經忘記了名字的朋友，說了一番直到現在我也難以忘懷的話：「結婚了，不知何時，愛情突然間變得沉默起來。由相識、相知、相戀，最終步入婚姻殿堂的那兩個人，經過幾年的光景，儘管找不到彼此背叛的蛛絲馬跡，卻感覺兩顆心正在逐漸地遠離。身體愈來愈熟悉，一種陌生感卻在悄悄蔓延。往昔的激情彷彿煙消雲散，彼此凝望的眼神里，竟然只剩無奈……」「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閑暇的時候，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他說的這些話，也就有了一些莫名的感喟。或許時光之水無情地流逝，總會侵蝕掉一些什麼吧，就算是曾經甜蜜無比的愛情，就算是曾經以此為基礎的婚姻，更何況是在這個迷幻易變和充滿誘惑的年代，我想。「女人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候是做新娘的日子」。晚禮服再高雅也無法取代那襲婚紗。對絕大多數女人而言，婚姻是愛情的最終歸宿。還記得兒時的那個童話嗎？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每個女人都希望得到一份實實在在的感情，無論是生活里的噓寒問暖，還是浪漫中的海誓山盟，都不及那句最簡單的「嫁給我吧」來得震撼。錢鍾書先生說，婚姻就像一座外表華麗的圍城，城外面的人想進去，城裡面的人卻又想出來。想進去的人當然是因為對婚姻的美好憧憬，想出來的說法自然是源於婚姻中那些難言的現實。人們以為結婚或離婚就能解決現實中的某些問題，從而讓自己的生活更加幸福、美滿。但是最終他們卻發現，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城內有城內的麻煩，城外有城外的痛苦，哪裡都不是完美無瑕的天堂。痛過之後，我們才不得不一次次地提醒自己牢記這樣一個最基本的事實：婚姻不等於戀愛，甚至，兩者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婚姻是瑣碎無比卻又實實在在的柴米油鹽，而不是浪漫溫馨、卿卿我我的花前月下；是淘氣孩子那沒完沒了的頑皮哭鬧，而不是讓人心醉的情侶耳邊的輕聲細語；是事事費心時時勞神的揪心牽挂，而不是萬事無憂、無牽無掛的自由洒脫。這些，熱戀之中的男人和女人往往體會不到或者不願意正視。但事實並不取決於我們的意識，它是自在的，決不會因為我們意願上的否定而消失或者改變。事業、家庭、社會，一切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會在不經意間滲透進婚姻中，影響著我們的思想，磨鍊著我們的意志。這就是婚姻，是我們立身其間的、活生生的現實。而對於這一切，我們只有無條件地接受，無論我們內心是多麼無奈，多麼不情願。就像叔本華所說的，一切彷彿只能歸結到那個人類的終極宿命。但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並不只代表著絕望，既然不能迴避，那麼只有直面。對婚姻的極端排斥只能是螳臂擋車。畢竟，在當今的社會以及在可預見的將來，婚姻仍將是我們大多數人所尋求的。鋼筋水泥下的現代人都感到累。絢爛的霓虹燈遠不及漆黑中那一盞溫暖的昏黃，虛偽的面具下隱藏著疲憊的靈魂。因此，我們都在追尋，追尋一個漂泊過後可以回歸、停泊的港灣。事實上，婚姻即是。至少現在，沒有比它更好的，可以取代它的另一種事物。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婚姻更像是一場博弈，一場男人和女人之間永恆的博弈：最優的結果是雙贏，最劣的結局則是零和。對於某些現代女性而言，婚姻就是駕馭男人的整個過程。修鍊老公，是已婚女人的一門必修課，她們執著其中並從中獲得難以言傳的愉悅和享受。《婚禮進行曲》奏響的那一刻起，她們就開始默默地誦念著拿破崙的那句名言：男人依靠征服世界而證明自己，女人則依靠征服男人而證明自身。其實，真正的問題並不在於女人修鍊老公時所採取的那些具體手段和方式，而是在於：這觀念本身是正確的嗎？它真的有能力帶給我們可欲的那麼一種結局嗎？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標準答案。以前沒有，今後恐怕也不會有的。對於婚姻的理解，我們常常並不像自己認為的那樣深刻和透徹。事實嘲笑著我們的無知與淺薄。「在人類所有的知識中，最落後的莫過於關於婚姻的知識了。」偉大的巴爾扎克一個世紀前所說的這句話，在今日聽來，仍然有如暮鼓晨鐘。從戀愛到結婚，昔日那個喜愛幻想的女孩變成了一個腳踏實地的女人。這是一個過程，一個關於女人日益成熟的過程。戀愛的時候，女人是女神。男人對女人的要求幾乎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從來都不想悖逆女人的意願行事。沒有現實問題的困擾糾纏，沒有生存競爭的嚴峻壓力，有的只是愛情的溫馨與甜蜜。女人的生活無憂無慮，輕鬆自然，一切事情都好像變得美好。在女人的眼中，面前這個將和自己攜手共度一生的男人是如此的完美無瑕，她們開始渴望那潔白的婚紗。愛情如夢如幻，美麗而甜蜜，讓人沉醉。沉醉得讓人害怕，害怕醒來，害怕失去。因為一切都太美好，就像莫奈的《日出·印象》一樣，朝陽一輪，若隱若現，美在朦朧間出現並消失；又似傍晚在路口等待紅燈時，透過面前飛馳而過的車輛劃過的黃色弧線與對面陌生男子的眼神的碰撞，剎那竟覺得天地間只剩下兩人，好像已經愛了整整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