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相處

009 相處

009相處

天近拂曉。

當晨曦漸漸地籠罩了明月樓之後,姜曦禾倏然就睜了眼。

感覺到自家主子已經醒了,玉歡忙不迭的起身,撩開了床幃,將人扶了起來:「殿下,可要梳洗傳膳?」

「嗯。」姜曦禾頷首,等玉歡和玉清服侍她穿上衣裳后,又聽見姜曦禾問道,「早膳,是我一個人還是殿下也要來?」

「殿下沒有說過要過來。」

「那就準備……算了,還是準備兩個人的吧。」姜曦禾看著鏡子里已經盤起了婦人髮髻的自己,沉默了許久才說道。

玉歡笑著為姜曦禾畫了一個眉,沒有塗脂抹粉,衣裳也以姜曦禾原先的喜好為主,替她換了一身青白色的襦裙,裙擺綴著大片大片的山茶花。

其實青白是稍顯老氣和素淡的顏色,可在姜曦禾傳來卻正好合適,更顯得空靈清絕,清冷疏淡。

姜曦禾對著鏡子發了好一會兒呆,過了半日才說道:「換了吧,淺淺從來都不喜歡這般死氣沉沉的顏色。」

「可是殿下,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偽裝成小殿下的模樣嗎?」玉歡拉住了姜曦禾的手,「現在嫁給太子爺的是你,不是小殿下。」

「可是……她娶得人是淺淺,不是我啊。」姜曦禾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頹然的閉了眼,「而且淺淺多好啊。」

好到讓她都羨慕。

好到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人捨得拒絕淺淺的一顰一笑。

大概這就是她潛意識想要模仿淺淺的原因吧。

「殿下。」玉歡蹲下身,伸手握住了姜曦禾的手,「殿下,您就是您,獨一無二的,您的好,您的識大體,是小殿下永遠都比不上的。」

「所以殿下,咱們別去鑽這個牛角尖了,好嗎?」玉歡勸慰著。

姜曦禾抬頭,有些懵懵懂懂的看了玉歡一眼,剛想開口,就聽見外面的院子中傳來了內侍的聲音:「太子到。」

「殿下,太子爺來了。」玉歡極快的起身,站在了姜曦禾的身後。

姜曦禾應了句,也跟著起了身,走到了門口,將虛掩著的房門打開。

晨曦璀璨,他負手含笑站在門口,眉眼如畫,芝蘭玉樹。

可無端的,姜曦禾卻只覺得,勾魂攝魄。

像個妖精似的。

「殿下。」姜曦禾極快的回神,福了福身。

「孤接你去用早膳。」南暄意笑道,「明澤,可要和孤一起?」

姜曦禾淺笑著應了聲:「這是明澤的榮幸。」

今日的早膳,比之昨日就要清淡了許多。

也正好合了姜曦禾的口味,較之昨日自然也就多吃了幾口。

南暄意一邊用膳,一邊用餘光瞄著姜曦禾的細腰,覺得她著實也太瘦了些,怕是也經不起他折騰的。

「若是明澤喜歡,日後早膳便按照今兒來做吧。」南暄意將碗中的白粥喝完之後,擦了擦嘴對著姜曦禾說道。

姜曦禾頓時就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她頷首應了聲,恭恭敬敬,也十分客氣疏離。

南暄意眼中閃過幾分黯然,不過他遮掩的很好,姜曦禾看過去,看見的也只有他眸中涌動的冷意。

一層一層,似淬了霜雪。

「孤去處理政務了,明澤若是無聊,那就去花園中走走,或者就來孤的書房,書房中有些書,你應該會感興趣的。」

「好。」

用完早膳,姜曦禾便回了明月樓。

玉清急急忙忙的上前,拉住了姜曦禾的手。

玉歡張口便呵斥了玉清一句:「玉清,不得失禮!」

「無礙。」姜曦禾搖頭,「你們二人,隨我一起長大,情分自是不必說的,有些規矩,既然沒人,那也沒必要如此守禮。」

「殿下,若如今還在大楚尚可,可今是在大秦東宮,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我明白,可這裡除了我你三人,還有誰啊,你們要是在這般守禮,於我而言那真是無趣了,玉清這性子,養在明月樓剛好。」姜曦禾反手握住了玉清的手,「不過若是在外面,玉清可別這般冒失了。」

玉清應了聲,有些慚愧的低了頭。

「你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姜曦禾拉著玉清進了屋子。

玉歡沏了壺茶來:「殿下,外面風大,先暖暖胃吧。」

「嗯。」姜曦禾接過,捧在了手掌心中,有些冰涼的手心,頓時就熱了起來。

「公主,玉清昨兒探得一個事情。」玉清說的是眉飛色舞的,喜悅之情言溢於表。

姜曦禾低頭,看著捧在手中的茶盞,白玉瓷,碧綠茶水,浮浮沉沉。

「什麼事?」

「昨晚,景側妃去白鶴院給殿下送吃食,結果啊,被守門的侍衛攔了下來,公主你說,這算不算大好的消息啊!」玉清咯咯的笑著,笑得前俯後仰的,她笑完,就直接拿過了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顧不及滾燙與否,直接一口就喝了下去。

頓時就燙到了唇舌,玉清甚至來不及想一口全部噴了出來,沾濕了姜曦禾的衣擺,可她又不自知,她用手扇著:「哎呀,好燙啊,玉歡你想燙死我嗎?」

姜曦禾微微攏了攏衣裳:「玉清,既然燙到了,就下去休息吧,今兒你不用守在院子里。」

玉清嗯一聲,立馬就起身跑開了。

玉歡不滿的撇了撇嘴:「殿下,玉清也太沒規矩了,你怎麼就這般放縱她?」

「玉清的性子便是如此,挺好的,若她也變得如你一般謹慎小心,在這個宮裡,那才真的是無趣了,不管出了什麼,我終歸還是能護著她的。」

姜曦禾說道:「你將父皇賜給我的那片雲錦蟬絲拿出來。」

「殿下是想?」

「既然要給太子做件寢衣,一般的布料怎麼可以。」姜曦禾柔柔軟軟的笑著。

不多時,玉歡便將那匹雲錦蟬絲給翻了出來,放在了姜曦禾面前的桌案上。

姜曦禾拿了紙筆,一點點的在宣紙上勾畫著圖案。

從青竹到白鶴,從花鳥到雲紋,一筆一筆的畫著。

玉歡拿了一枚熏香放在香爐里點了。

沒多久,姜曦禾便放下了手中的筆:「玉歡,過來瞧瞧。」

「殿下。」

「你覺得這些花紋,太子爺會喜歡哪一樣?」姜曦禾將幾張圖,全部鋪展開,讓玉歡選著。

玉歡嬌嬌俏俏的一笑:「不如殿下親自去白鶴院問問?」

「那可算了吧。」姜曦禾伸手,現將花鳥的樣式給去了,「雲紋,青竹,白鶴,這三樣不錯,你再選選唄。」

「那雲紋,用金線綉,雖然簡單,卻也顯得尊貴。」

姜曦禾將畫著雲紋的紙拿起來:「不錯,看著的確也挺雅緻的。」

「可是咱們也沒有太子的尺寸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姜曦禾慢慢的攥緊了拿捏著宣紙的手:「我知道,不用去問。」

「啊?」

「奴才見過太子妃。」

姜曦禾放下手中的雲紋圖案,看向緊閉的房門:「進來。」

玉歡乖巧的上前,將門拉開,福了福身:「公公。」

「玉歡姑娘客氣了。」小太監客客氣氣的一笑,向後面招招手,頓時三個捧著火盆的小宮女魚貫而入。

「公公這是何意?」姜曦禾看著小太監的,有些疑惑的挑挑眉。

「太子說,近來天冷,所以特地讓奴才給太子妃添幾個火盆,暖暖身子。」小太監恭恭敬敬的說道,「若無事,奴才便先退下了。」

姜曦禾眉間的笑容有些凝滯,帶出了幾分牽強,不過她很快就遮掩了下去,掩去了心中的浮躁,溫柔可親,一如最初。

「勞煩公公了。」

小太監行了禮之後,便帶著人走了。

姜曦禾的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退下去。

將人送走之後,玉歡笑著踏進了屋:「殿下,我覺得太子爺還是挺關心你的。」

姜曦禾不動聲色坐在那兒,薄涼躍上眉間,嘴角輕抿,帶著些譏諷:「是嗎?」

「殿下,你怎麼了?」玉歡詫異的眨眨眼,怎麼那個小太監送個火盆來,自家殿下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無事。」姜曦禾一邊說著,一邊用腳尖將火盆移近。

玉歡見了,還以為姜曦禾怕冷,便蹲下身去,將火盆移近:「如今殿下還冷嗎?」

「不冷。」姜曦禾說著,將剛剛畫好的圖案,全部扔進了火盆中。

火盆中的火不大,可當紙落下去,卻也在瞬間化為灰燼。

「殿下,這是何意?」

「將這東西先收起來吧,用不著。」姜曦禾冷冷淡淡的起身,就朝內室走去。

玉歡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放在桌面雲錦,最終還是伸手,將那雲錦抱著,重新壓回了箱子中。

天冷了,就算是屋子裡擺了火盆,也依舊讓人覺得寒冷如冰。

沒睡多久,姜曦禾便醒了,手腳冰涼的厲害。

她慵慵懶懶的起身,撩開了帷帳,扯響了掛在床邊上的鈴鐺。

屋子的門很快就被人從外面推開,著了一身竹青色襦裙的玉歡,步伐輕緩的走了進來。

雖然床之前,隔了扇山水的屏風,可姜曦禾依舊感到了一陣冷意。

她縮了縮身子,有些戀戀不捨得看了眼被褥。

玉歡抱了一個手爐來,塞進了姜曦禾的手中,又替她揉了揉已經冰的有些僵硬的手,語氣哽咽:「我都說了,殿下您身子差,根本不適合來大燕的,您這不是存心的拿自己的身體糟蹋嗎?」

「過些日子就習慣了。」姜曦禾懶洋洋的靠在床柱上打了一個呵欠,「現在什麼時辰了?」

「該用午膳了。」玉歡將人扶了起來。

姜曦禾應了聲,頭昏沉沉的。

也不知是不是昨兒吹了些涼風,如今就覺得有些不好了。

「讓他們隨便弄些吧,我頭疼,不想吃。」姜曦禾將整個人都靠在玉歡的身上。

玉歡伸手探了探:「可要奴婢去請太醫瞧瞧。」

「不用,不過是老毛病犯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玉歡將她的衣裳穿好,扶到了妝台前:「殿下想要梳個什麼樣的髮髻?」

「隨意吧,我還想在休息會兒。」姜曦禾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對了,殿下要來嗎?」

「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太子大概不來了吧,剛剛奴婢路過白鶴院,聽說有份加急的公文送進了太子爺的書房。」

姜曦禾淺淺淡淡應了一句,無悲無喜的。

玉歡本想替姜曦禾貼上一枚花鈿,好讓她看著顯得精神些,可是玉歡剛剛拿起來,就被姜曦禾給拍掉了:「不出門,就不要貼了。」

「殿下不想去書房見見太子爺嗎?」

姜曦禾搖頭,有氣無力的趴著:「腦袋疼,不想去。」

玉歡只得默默地將花鈿和那些朱釵全部收了,只用了一支玉簪將她的頭髮挽了起來。

姜曦禾剛剛梳洗好,內侍便將吃食抬了起來。

雖然姜曦禾已經說了,隨便些,可他們還是盡職盡責的端了七八個菜上來。

姜曦禾看了眼,對著玉歡說道:「日後若是我一個人用膳,只做三菜一湯變好,多了也吃不下。」

「是。」玉歡應著,去角落裡將熏香給掐滅了。

那熏香雖然好聞,可聞多了卻有些發膩,更容易影響食慾。

再加上姜曦禾本就吃不了多少,在加上又有些不舒服,於是只用了寥寥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玉歡動手盛了碗湯:「殿下,身體為重,您還在在吃一些吧。」

姜曦禾淺嘗了幾口,就不肯再動勺子了:「有些膩,下次讓他們做的清談些。」

玉歡無奈,只得讓內侍進來,將這些菜肴全部撤了下去。

用完之後,漱了漱口。

姜曦禾剛準備寬衣上床歇息,門口就傳來了小太監通傳的聲音。

姜曦禾的腳步一頓,轉身就讓玉歡將門開了。

門口站著一對男女,男俊女嬌,就像是一對璧人般。

姜曦禾上前幾步,裊裊福身:「臣妾見過太子。」

「明澤不必多禮。」南暄意臉上帶著百年難得一見溫和的笑,他伸手扶起了姜曦禾。

那隻小手握在他的大掌中,柔軟無骨,著實讓人有些愛不釋手。

他稍微用了些力,將人往懷中一帶,手自然而然的就搭在了姜曦禾纖纖細腰上。

南暄意低頭看了眼,眸中神色不明,極是難辨。

還是太瘦了。他這般想著,也不顧身後是不是還有人,直接帶著姜曦禾就往屋子內走。

姜曦禾沒有掙扎,表現得十分順從。

南暄意心滿意足的一笑,突然覺得父皇給他娶了兩個側妃,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起碼他有充足的理由與她接近。

景西音被人忽略了一個徹底,她站在門口福身,聲音清脆婉轉:「妾身見過姐姐。」

姜曦禾轉頭看去,淺淺一笑:「景側妃不必多禮,玉歡看座。」

「多謝姐姐。」

南暄意摟著姜曦禾坐上了主位:「剛剛虎子來和孤說,你午膳只用了一些,是不是菜不合口,孤在讓他們做些如何?」

「不必勞煩了,是臣妾最近沒什麼胃口。」姜曦禾端起了面前的茶,阻斷了南暄意的目光。

景西音坐在下面,看著兩人一問一答的,如膠似漆的,心頭頓時就難受的緊。

她追隨了整整十二年。

從孩童到如今,她終於如願以償被他用轎子抬進了東宮,可為什麼,他還是不能正眼看她一次了?

景西音的心沉了沉:「姐姐是楚朝人,可能還不太能習慣咱們大燕,等過陣子,就好了的。」

南暄意抿了抿唇:「那孤去給你找幾個會做楚朝菜的廚子?」

「不必這般麻煩,楚朝和燕朝的口味其實相差不多,臣妾還是習慣的,可能是昨兒吹了些風,早晨時,有些犯噁心罷了,不是什麼大事,殿下就別操心。」

「如今已將近春日,姐姐的屋裡還燒了三個火盆,想來必定是染上風寒了。」景西音立馬笑意嫣嫣的接話,「不知姐姐,可找太醫診脈了?」

「我想著不算什麼大事,用被子捂一捂,出了些汗也就好了。」姜曦禾淺笑著回答,笑容溫婉端莊,頗有正室風範。

南暄意伸手握住了姜曦禾放在膝蓋上的小手:「昨兒是孤唐突了。」

「這事與太子無關,是臣妾貪戀風景罷了。」

「回頭,孤讓楚承來給你瞧瞧。」

景西音本來還笑容滿面的聽著,可當楚承兩字出口后,景西音臉上的笑卻是無論如何都有些維持不住了。

她伸手扶住了椅子:「殿下,楚公子可從來才都只給您一人的瞧病的,如今讓他來給太子妃瞧病,與禮不合吧。」

「明澤與孤同為一體,如何使不得。」南暄意眉眼都不曾抬一下,語氣中也滿滿的都是冷意。

景西音笑容僵硬的打了一個寒顫。

姜曦禾一直抿唇笑著,也不打算說話。

可她一抬眼,就看見了一直在屋外徘徊的小太監,姜曦禾識得,那是南暄意身邊的人。

她伸手扯了扯南暄意的袖子:「殿下,萬曲好像找您有急事。」

南暄意順著姜曦禾的目光看過去,自然也看見了萬曲急的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般。

他扯了扯嘴角:「孤有事,先走了,你好生歇息著。」

「是,臣妾恭送太子。」

景西音見著南暄意走了,她抬頭看見姜曦禾溫良的眉眼時,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跟著起身,就連借口也懶得編:「妾身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便急沖沖的跟在南暄意的身後也離開了。

玉歡端了茶來,忿忿不平的說道:「這景側妃也太放肆了,竟然漠視您。」

「放肆就放肆吧。」姜曦禾倒沒多少可在乎的,「反正又不是一路人。」

「只要她能安安分分的,不給我使絆子,我也就別無所求了。」

「殿下,您就是太好說話了。」

「如今身在大燕,就算不好說話,也不行啊。」姜曦禾勾唇一笑,掩去了眼中的譏諷,「我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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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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