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畫魂――潘玉良(3)
此時的她比第一次赴法時已有了長足的進步。她開始有選擇地從眾多藝術大師的作品中汲取營養,廣徵博採,融合了後期印象派、野獸派以及其他流派繪畫的某些風格和韻味。她在借鑒他人的同時還能明確地抒發自己的感受和創造,沒有拘泥於一種風格、一種形式之中。1944年8月巴黎解放后,社會慢慢恢復正常,她更加積極地投入創作,每年定期參加在巴黎的一些團體展。1945年,她被選為中國旅法藝術學會會長,並於當年與同仁致電國內當局,要求追索被日寇掠奪和破壞的中國藝術品。1948年10月,她與剛從上海來巴黎不久的趙無極以及其他兩位中國畫家舉行聯展。隨後她又先後在法國、英國、德國、美國、義大利、比利時、希臘、日本等國舉辦多場個人畫展。在數十年的國外旅居生涯中,她不但在油畫創作領域成就卓越,還嘗試用中國畫、版畫、雕塑等藝術形式進行創作。主要的代表作有:油畫《自畫像》、《假面具》、《裸女》、《周小燕像》、《花攤》,雕塑《王濟遠像》、《張大千像》等。她參加過法國的第51屆、55屆、56屆「法國獨立沙龍展」,作品油畫《裸女》還參加過1946年「秋季沙龍展」、聯合國舉辦的「現代國際藝術展」,並且在美國、英國、義大利、希臘等國巡展。她榮獲的國際獎項共有21個。除了前面提到的義大利國際藝術展覽會金獎外,還有法國國家金質獎章,法國藝術、科學、文學、教育促進會金獎,巴黎市「多爾烈獎」,比利時金質獎章等。除油畫之外,她還創作了雕塑《格魯賽頭像》、《蒙德梭魯頭像》,後分別為巴黎尚拿士奇博物館和法國國立教育學院收藏。雖然她才華橫溢、勤奮有加,但因為她極強的個性,羅馬、巴黎藝術殿堂大師級的位置始終與她無緣。認識她的朋友說,她有「三不」女士的稱號:一生堅持不入外國國籍,不戀愛,不和任何畫商簽訂合同,努力做一個獨立的人。這樣的想法,前兩項對她似乎不難,但第三項不免影響了她在巴黎藝術界的利益。特別是戰後,藝術家與畫廊的合作更為密切,拒絕與畫商合作,成功的機會就減少了許多。儘管如此,仍有賞識她才華的法國文化界人士,邀請她在巴黎塞努希博物館舉行展覽。然而,她在贏得功名的同時也失去了心靈的自由,失去了心靈自由的最高結晶——愛情。新中國成立后,一大批藝術家返回國內,投入到社會主義建設中來。劉海粟也給她去信,希望她能回國。隨著年歲的增長,體力的衰退,她也格外思念故土和親人。1951年,她致信家人提及回國之事,1956年她申請回國,但法國當局卻不准她將自己的作品帶回。就在她迫切想拋開法國的一切榮譽返鄉之時,她的大恩人潘贊化卻活得越來越低迷。1960年,潘贊化在安徽病逝。聞此消息,她悲痛欲絕,從此染病,很少再提起畫筆。他是她一生的至愛,他對她有再造之恩,而她卻沒能陪伴他,照顧他,哪怕是在他彌留之際。她的心開始蒼老了,有人說她已經不愛潘贊化了,她只愛她的畫。她不為所動,在關係到自己尊嚴、事業、愛好的問題上依然我行我素。幾年前,她曾寄給潘贊化一首小詩,寫道:「遐路思難行,異域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身處繁華界,心涌故國情。何日飛故里,不作寄籬人。」懷著濃濃思鄉情,她獨自在法國勇闖一道一道的難關,在自省中攀登,在攀登中升華,追尋心靈的快樂,追求人生的真諦。終於,她成了才女,成就了自己,萬眾景仰,百世流芳。而這是否就是當她還是潘家二夫人時,就一直做的夢呢?1964年中法建交,她應邀出席中國駐法大使館舉辦的首次「國慶招待會」。首任駐法大使向她介紹了祖國的發展情況。目睹這麼多中國人聚在一起,她又萌發了回國的念頭。於是,她立刻寫信給兒子,要他辦理回國探親手續,可是就在她動身之時,卻聽到劉海粟被打成「大右派」的消息,她只得放棄了回國的念頭。「四人幫」被粉碎后,她又重燃起回國的希望,卻因百病纏身,醫生最終不允許她出行。1976年,她給兒子潘牟寫信說:「我的精神很痛苦,一接到家信,就老想回祖國。你喜歡吃我做的紅燒肉,等我把身體養好了,就回來做給你吃……只要回去,我的病就好了。」她自知病入膏肓,來日不多,回鄉的心更急切。在她的枕頭底下,總壓著一張紙條:「這是我的家信。如果我死了,煩朋友們將這封信寄給小孫潘忠玉留作紀念。中國,安慶市,郭家橋41號。」她是多麼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把自己的作品運回祖國,給親人一睹真面目啊!然而,她沒能盼到這一天,帶著凝聚畢生心血的繪畫作品,她在巴黎的邊緣地帶度過了餘生。1977年7月22日,巴黎眾多的藝術沙龍,籠罩在一片悲哀之中。在安眠著許多傑出藝術家的墓地里,新添了一座平滑如鏡、懸挂著10多枚獎章的黑色大理石墓碑,碑上鑲嵌著長眠者的白色大理石浮雕像,雕像的下方有一行用中國隸體字鐫刻的碑文——「藝術家潘玉良之墓」。墓前鮮花遍地,不同膚色,不同國籍的美的追求者,手捧翠菊和紫紅色康乃馨花束,表情悲哀,淚流滿面。可是,墓前獨獨缺少了她親人的哭泣。這位藝術美的製造者,出生和死去都得不到命運的寵幸,最終只能長眠在異域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