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說到凶,徐冉便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在小考第六場的時候,她不小心在路上碰了人,幾乎是立馬被人狠狠剜了一眼,好像還被罵了,沒記錯的話,當時罵她的就是趙燕!
嗯,確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兩人正說著話,忽地蘇桃指了指門口,徐冉一看,韓通來了。
韓通是個穿青衣學子圓領袍的少年,身軀凜凜,生得風流韻致。
徐冉忙將天耳的話帶給韓通,韓通聽完後沒什麽表情,連句謝謝都沒說,徑直從徐冉身邊走過去,令徐冉一窘。
蘇桃連忙地解圍,低聲道:「夫子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快些坐回去。」
呂夫子踏進學堂,第一件事就是將小考的題捲髮下去。
徐冉拿著八張打了鮮紅問號的白卷,臉都要憋紅了。
同堂的都知道她交了白卷,紛紛側目,徐冉簡直無地自容。蘇桃很貼心地往她身邊挨近了坐。
「沒關係的,冉冉,你只是病……」糊塗二字到嘴邊又被蘇桃吞了回去。
呂夫子掃視全堂,視線定在徐冉身上,清嗓子開口道:「徐冉,你換個書案,坐到前頭來。」
一刻鐘後,徐冉坐在台案前,感受著呂夫子口噴唾沫的待遇。
再一偏頭,全堂學子的動靜盡收眼底。這種將課桌搬到講台上傲視全班的感覺,徐冉上輩子沒試過,這輩子倒嘗了個新鮮。
好不容易等到呂夫子結束講課,正準備歇口氣時,一個譏笑的聲音傳來,「呦,徐冉,都坐到夫子台案前來了,回去是不是又得撒潑裝病了?」
徐冉身子一震,聽這語氣,來人完全是想撕她的節奏啊,她回過頭,發現這個尖聲尖氣的聲音主人……呃,是個腆著肚子的小胖子。
小胖子見她不說話,往前又走兩步,胳膊盤在台案前,雙腿交叉,十足的無賴模樣,「小爺跟你說話呢,你這是什麽態度!」
果然來者不善,徐冉盯著他看了許久,這位好像是學堂有名的小霸王李信,國舅爺家的次子。
李信一見她這模樣,眉頭一橫,作勢就要開吼,旁邊走過幾位同窗學子,往徐冉這邊瞧了一眼,裝作沒看見一樣,紛紛走開了。
徐冉內心感嘆,同學關係沒搞好真的會吃虧,以後真的得多交交朋友才行。當她正在想著怎麽打發眼前的小霸王時,蘇桃及時站了出來,替她解了圍。
李信見有人過來也就沒敢怎樣,轉身要走時忽地想起什麽,狠狠地瞪著徐冉,凶神惡煞地同她小聲道:「上次說好的事情你可別食言,小心我將你的秘密告訴別人!下學後到藏書閣前的長廊等著,不來就要你好看!」
徐冉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李信已經走開了。
蘇桃湊過來,拉著她安慰道:「冉冉你別怕,李信就喜歡到處惹是生非,莫理他,實在不行,我們告訴夫子去!」
徐冉點點頭,朝李信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裡有些好奇,聽李信的口吻,好像他知道原身的秘密,會是什麽秘密?很要緊的那種嗎?偏偏腦子裡空蕩蕩的,跟學堂、考試一切相關的記憶全無。
徐冉捶胸頓足,簡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只想安靜做個官二代,不想考試,更不想遭遇校園霸凌啊。
拖著一口氣,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學習,徐冉邁著步子往外走,一邊回想著今天的學習內容,上午呂夫子講了《論語》、《孟子》。
進入四書五經的學習階段時,先是第一遍帶讀背誦,不會有太深奧的講義,講究蒙學,第二遍複習的時候才會具體細講涵意。
幼學階段的四書五經並不會過深討論,就像現代語文的學習,小學階段的課文選取與中學、大學的課文選取標準,以及對學生的要求是不一樣的。
新學年的開講正好是第二遍複習的時候,是以徐冉幾堂課聽下來,倒也能聽懂個幾分。
呂夫子今日講了《論語》的第一部分〈學而〉篇和《孟子》的梁惠王章句前兩節。〈學而〉篇共有十六章,第一章便是人人都會的「有朋自遠方來」那章。
這十六章,基本上徐冉都學過,對於自己熟悉的知識,聽起來倒不覺得那麽枯燥了。
呂夫子講解的速度稍快,這也跟他們學習任務過重有關。徐冉粗略一算,發現要想在兩年的時間內複習並加深理解之前的內容,除了課堂上認真聽講外,課後的複習也很重要。
高學考試,拿常科高學來講,共需要考十一門。六藝的禮、樂、射、御、書、數為公共必考科目,剩下五門為明才、論才、賦才、史學、周法。
明才主要考帖經墨義,帖經相當於現在的填空題,墨義則根據提示回答相應答案的簡單問答題,考試範圍都是書上的,死記硬背也能取得高分。
論才考方略策和時務策,出題比較活,說白了就是考驗學子的應對之才。需要考生對國家政治、經濟、軍事、歷史等有一個全面的了解,並且能夠統括全局給出相應解決之法。
賦才就是考作文,考詩、考賦,講究立意與語言美感。史學考各朝各代的歷史,同考大周法律的周法一樣,都是一個字——背。
對於徐冉而言,要一次應付十一門考試簡直比登天還難,但就算再困難,她也得硬著頭皮學下去,她心想,船到橋頭自然直,慢慢摸索,總會找到辦法的。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藏書閣,正打算從藏書閣的長廊繞到學堂外,路上卻跑出一個人影來,抬頭一看,是李信,令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李信滿臉不高興,雙手叉腰,惡狠狠問:「徐冉,你竟敢讓老子等這麽久,吃了雄心豹子膽啊!」
見到他,徐冉這才想起他上午撂下的狠話,萬般悔恨竟然自己主動羊入虎口。往周圍一探,發現沒什麽人,只好採取智取,扯出個笑臉問:「有事嗎?」
李信緊皺眉頭,哼了一聲,「有事,老子當然有事。」
徐冉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
李信朝她臉上瞅一眼,心想才三個月不見,徐冉這妮子的膽子大了不少,敢跟他叫板了。
「別以為你開學考交了八門白卷,替老子做了墊底的人,老子就會心軟,哼,告訴你,不可能!老規矩,將月錢給我,整三個月的。」
竟然要搶她的零花錢……果然是校園惡霸。徐冉問了句,「為什麽呀?」她是真的想知道為什麽,只有了解清楚才能解決問題,免遭威脅。
李信一怔,拿手指點了點徐冉的額頭,「你是病糊塗了還是真糊塗,別給我裝傻。」
徐冉最討厭別人動手動腳,尤其是碰她的臉。
李信從袖子口袋裡拿出一個荷包,手指一夾,夾出張毛邊紙條。夾著紙條在徐冉眼前晃悠,「非得讓我提醒你,『第五題、第八題、第十題,速求,冉。』這是十月帖經月考時,你往蘇桃那遞的紙條。這也是咱倆的緣分,誰讓你力氣小、膽子也小,一個沒留神,扔到我桌上來了。不要每次都讓我提醒你,費勁!好了,快把銀子拿出來吧。」
沒想到竟然是作弊被抓,徐冉聽完後,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原身考試作弊,被李信逮著小辮子,哎,作弊紙條還簽個署名,原身真的太嫩了。
而李信以此敲詐勒索,現在年紀小,尚且敲詐個銀兩什麽的,等以後長大了,保不准他要勒索什麽呢。
李信等得不耐煩,甩著紙條往徐冉臉上拍,「聽不懂人話啊。」
徐冉沉默半晌,忽地一個箭步上前,一個迴旋踢往李信最脆弱的部位踢去,再一把奪過他手中夾著的紙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肚子里咽。
李信完全處於獃滯狀態,而後才反應過來,嗷嗷痛呼著幾乎要跪地。
徐冉一邊吞紙條一邊開口道:「現在好了,我不欠你了。你要再來騷擾我,我就去跟我爹告狀。」
李信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完全不敢相信徐冉竟敢反抗,氣呼呼道:「你敢!我爹是國舅爺,你倒是讓你爹來找我爹啊!」
拚爹……失敗。徐冉懶得理他,橫豎解決了問題便行,她每個月的月錢足足有三兩銀子,才不要拱手讓人。
「好歹你也是國舅爺的兒子,朝個小姑娘敲竹杠,真有出息!」徐冉撂完話,撒腿往外跑。
李信氣得要命,急忙去追,可徐冉跑得快,東躲躲西藏藏的,沒幾下就將他甩掉了。
禮堂人少,徐冉終究有些害怕,過了長廊,往大廳穿過,往前走就是大門了,當走到大廳時,她忽地發現有兩個人在拉扯,仔細一瞧,是上午才見過的韓通與天耳。
天耳低著脖子,在矮了半截身高的韓通面前唯唯諾諾的。
韓通沖著自己哥哥就是一通訓,「為何讓他人傳話?你是我哥,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存在,避諱至此,難不成我是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