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凌晨十二點半，即使G市是座不夜城，但是這座城市的喧囂聲也漸漸沉寂了下來。

洛桑長久地對著打開的空白文檔，終於煩躁地把電腦合了起來。像棉花一般的無力感充斥在心頭，綿綿的沒有重量卻堵的人喘不過氣。

距離上次的新書出版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年，可是下一本書她連大綱都還沒有列出來。

她向來是個沒有耐心的人，大學的時候想學吉他，可是堅持了兩周之後，她的吉他就成了一件擺設，諸如此類的事情多不勝數。可是對於寫作的熱情卻一直不減，這是唯一一件她鍾愛著，並且一直在做的事情。

可是，現在她卻遇到了瓶頸期，對於寫作這件事情開始無從下手。

她抬手揉了揉發緊的太陽穴，房間的敲門聲響了起來。「進來吧！」

「看見你房間還亮著燈，給你倒了杯牛奶。」

洛桑伸手接過，「謝謝，我親愛的弟弟！」

因常年運動的緣故，洛嘉祺比洛桑高出一個半個頭，皮膚黝黑，肌肉線條緊實。他把牛奶遞給洛桑后就走了出去，卻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回頭說：「姐，寫不出來也沒關係，大不了我養你唄！」

洛嘉祺是國內一家知名的足球俱樂部的足球隊員，平時就一直忙著到各地集訓或比賽，鮮少在家。但是這並不妨礙洛媽媽向他傳遞他姐姐最近心情不好的消息。

洛桑會心一笑，朝他說：「知道了。」心裡暗自決定明天不欺負他半天。

一口氣把牛奶喝掉后，洛桑上了床，可還是了無睡意，於是隨手拿起了放在床頭柜上的《擺渡人》，剛一翻開，兩張照片就落在了灰色大格的被面上。

洛桑把照片撿起來，細細看著照片上的人，留意著他面部的每一處輪廓，五官的每一處起伏。「過得還好嗎？」她喃喃自語。

第二天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洛桑才從夢中悠悠轉醒。用手揉了揉眼睛緩緩睜開，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張放大的人臉，她被嚇得一下子從床上尖叫著坐了起來。

來人是她從幼兒園一路玩大的閨蜜林語彤。林語彤看到她的反應，不滿地控訴：「欸······你這見鬼的表情是怎麼回事，我雖然不算傾國傾城，但好歹也貌美如花好嗎？」

洛桑完全清醒了過來，靠在床頭沒好氣地道：「大清早的一張人臉在你眼前晃，你試試看什麼反應。」

「你以為我願意啊！我是奉洛媽媽之命來開解你的······這是什麼啊？」她毫不客氣地擠上她的床，隨手從床頭櫃拿起了什麼。

那是昨晚她看過的照片，一時忘記放好就隨手擱在了柜子上。

「封面先生？你還對他念念不忘啊？」林語彤不懷好意地看著她，用肩膀輕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洛桑把照片從她手裡搶了過來，「什麼跟什麼啊？不就兩張照片嗎?」

她偽裝出來的雲淡風輕林語彤自然是不信，「誒······真想知道這位封面先生有什麼魅力，區區幾面就讓我們二十多年來一直薄情寡慾的洛小姐念念不忘。」

洛桑惱羞成怒地喊著她的全名：「林語彤。」

都怪她長了一張嬌嬌弱弱讓人憐惜的臉，發起脾氣來也絲毫沒有震懾力。

「讓你平時拒絕起別人來毫不留情，這回終於遭報應了吧！不過那位封面先生確實長得蠻帥的。」

洛桑忍無可忍地撲上前撓她痒痒，一時間兩人鬧成了一團。

和林語彤鬧了一場后，洛桑正好是踩著點到達公司的。這份工作是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家裡人早早地就替她安排好的，她不忍心讓他們失望，於是大學畢業后一直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公司擔任會計的工作。

走進財務部，兩位同事正在興高采烈地聊著今年春季的流行趨勢。洛桑打了聲招呼后才走到自己的位置。

打開電腦，把各部門交上來的原始憑證登記記賬憑證，兩個小時后，同部門的陸雁又拿著一堆收付款憑證走了過來，她先是看了一眼洛桑的電腦，接著不滿道：「這些不是昨天就交給你了嗎？怎麼還沒登記好，到底有沒有在幹活？對了這些也要編製匯總憑證。」

方才她們上班時間在一旁聊天洛桑也沒說什麼，可是什麼活都不幹還來對她指手畫腳，那就讓人忍無可忍了。

「你哪裡看到我沒有幹活，我從上班到現在不都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嗎？」到底是剛出社會的小女孩，一生氣語氣就開始犯沖。

陸雁顯然是沒想到洛桑會反駁她，反應過來后不僅臉色變得難看連聲音也大了起來，「你什麼態度？我在教你你還不領情，現在的年輕人都這種素質嗎？」

這個社會總有人喜歡倚老賣老，洛桑並不知道她身上有什麼是值得自己學的，「我覺得你更需要學習一下怎麼對待工作。」

正好財務部的經理開完例會回來，一見氣氛不對不由得揚聲問：「在吵什麼呢？」

「李經理，你回來得正好，現在的新人簡直是不可理喻，我不過是說了一句工作速度要放快一些，她竟然就指著我的鼻子罵？」陸雁率先告狀。

洛桑覺得和這種無理攪三分的人說不清，於是坐了下來把憑證拿到手邊準備繼續工作，結果陸雁把憑證一把搶了過去，「我自己來，省得有人又要教我怎麼對待工作。」

李經理敲了敲洛桑的桌子，「跟我進來。」

李經理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因為對洛桑的工作態度有目共睹，平時對她也頗為照顧。

洛桑跟著她走進辦公室之後她才開口道：「無論在哪個公司新人受欺負都是一定的，我當年也是這樣過來了，你平時多忍忍，別跟她們計較！」

洛桑方才忍住的委屈此刻全化為淚光在眼眶裡翻湧，她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經理。」

「好了，你先出去吧！」

晚上當林語彤趕到她們的老地方的時候，洛桑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一見到林語彤的身影，洛桑就抱著她的腰委屈地哭了起來。

「桑桑，怎麼了啊？發生什麼事了？」林語彤安撫地摸著她的頭，擔心地問。

洛桑從她懷裡抬起了頭，雙眸被淚水洗得發亮，「語彤，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我什麼都做不好。」

「怎麼會呢？別的不說，你的小說不是寫得很好嗎？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可是我現在寫不出來了，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工作也被我弄的一塌糊塗。」

林語彤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語重心長的說：「我知道你並不喜歡那份工作，我也覺得你那份工作並沒有繼續的必要，你的才華在寫作，現在暫時寫不出東西不過是因為你的經歷還不夠。」

洛桑懊惱地皺著眉頭，「可是我媽希望我有份穩定的工作。」

「我知道由於洛媽媽一個人把你和嘉祺從小帶大不容易，所以你一直都很懂事也很聽話。可是相對於你的懂事聽話，我覺得洛媽媽會更願意看到你開心，看到你去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例如全心全意地寫作，例如封面先生······」

洛桑微微一頓，「什麼封面先生······我沒有喜歡······」

洛桑還沒說完就被語彤打斷了，她一副瞭然於胸地發問：「那我來問你，這半年來你有沒有常常想起他，不由自主地關注他的一切，忽然聽懂了很多情歌，連對他的姓氏都變的特別敏感？」

洛桑訥訥道：「原來這就是喜歡嗎？」

林語彤拿起一個杯子往裡面倒了一杯啤酒，然後喝了一口，「桑桑，別再為了別人壓抑自己，人生不就是應該趁年輕的時候去做想做的事嗎？」

洛桑臉上有了悟的釋然，她端起了酒杯要和林語彤碰杯。方才臉上的淚痕還沒幹透，此時又揚著大大的笑容，雖然狼狽，卻有霽雨初開的明媚。

原來從半年前開始，她就一直是喜歡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