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曲終人未散(2)
「可是——」李然以一種遲疑的神情提醒她,「你暈車啊。」「生了潘登以後就不暈了。」她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對李越說,「也許過兩年,要是我婆婆還能幫我帶的話,我會再生一個,我真想要個女孩。」「如果真的是女孩兒,我申請當乾媽。」李越舉手。「當她第一次戀愛的時候,」周蒙聲音篤定,「我要給她最詳備的意見。」李越點頭應和:「按輕重緩急,分一二三四,製表,列印。」兩個女人相視大笑。小梁怎麼覺得兩個女人的話,其實都是說給李然一個人聽的。「還是那麼任性,一點兒沒變。」李然輕輕說了一句。這是周蒙聽到過的最不公平的話,卻沒有反駁。也不知道該怎樣反駁,事實是,她既沒有戲劇性地搖身一變成了女強人,也沒有在瑣碎的生活中成長為一名憔悴的婦人。小梁小聲跟李然商量待會兒見客戶的事兒。「你們去干你們的正事兒吧,真的,有李越姐姐陪我呢。」周蒙趕他倆。李越說:「你們快去快回,我正好帶蒙蒙到樓上工作室看看。」「你們工作室就在樓里?」周蒙及時咽下一句話——剛才怎麼不告訴我?李然看著她,剛才,就在剛才,在電梯里。她對他說:「我原諒你,」黑眼睛平坦地凝視著他,「我只是不能再相信你。」「我知道。」他接著她的話,不過是話出口了,他才真的知道了。「蒙蒙,你哪天走?」李然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明天下午的飛機,東航的,要在上海住一晚。」他微微躬下腰。他們都沒有意識到,包括李然自己,那是他對她的告別。電梯剛下到一樓,小梁打了下自己的腦袋。「我把合同落在桌上了。」「我在車裡等你。」李然說著只管往外走。小梁回到三樓吧台,一抬眼,站住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很難相信一個人的表情氣質在幾分鐘內會迥然不同。隔著幾張桌子,周蒙一手握著杯子,一手托著下巴。也沒有別的什麼,她只是非常安靜,有一種超然物外的美,讓人回想起她從前的少女時代。這樣的不同,難道說,像小說里寫的那樣:他的存在就意味著對她的傷害?「李然住工作室。」李越摁開電梯,「十五層。」「在我的想像中他應該住別墅,有游泳池、美女陪伴。」周蒙嘴角掛著笑。這也是李越原先的想法,她甚至跟李然打聽過:「你的那些女朋友都藏到哪裡去了?」搞得李然挺惱火:「你真以為我是花花公子?」「你總不能說你是住家男人。」李越抱著肩膀。「那我至少還要給二十幾個人開工資吧?你說我有時間跟女人泡嗎?除了你。」真會哄人開心,不愧是老手。李越至少知道一個女孩子。有一個叫帶子的女孩兒,是他們稱作新新人類的女孩兒。新新人類,按小梁的說法就是:「現在的小孩兒看問題不是定性的,而是定量的。」帶子是這樣的小孩兒,永遠穿低腰褲,大冬天的,渾圓的后腰也露出黛色的文身。她是個模特兒,姓戴,圈兒里的人都叫她帶子。在模特裡帶子算特有文化的,上過兩年大學,正經學建築的。一幹上模特帶子就退學了,小丫頭說建築什麼時候都可以學,而當模特好時光就那麼幾年。帶子是李然領進圈子裡的,小丫頭學什麼都快,很快有了親密的同居男友,愛得轟轟烈烈的。男友是作外貿的,經常出差,所以帶子特別無聊,有一段她天天泡在李然他們工作室,比員工出勤率還高。天天在一起,帶子感覺不大對:根據經驗,身體長得漂亮的人**都比較強烈,雖然李然是個工作狂,可他並沒有別的女人啊,兩個人這麼接近,居然什麼都沒發生?是不是有病啊?她試了,李然一點兒病沒有。下了床帶子有點兒後悔,立刻給男朋友打電話,第一句說她愛他,第二句告訴他出事兒了。男朋友從國外趕回來大發了一頓脾氣,然後兩個人閃電結婚。一切都是帶子自己對李越講的,最後來了一句:「李然至於那麼綳著嗎?」聳聳肩,一抬長腿跳舞去了。小梁又是另一種見解:「帶子不懂,只有我這種規矩人才特別想犯錯誤,李然,人家年輕的時候玩夠了。」李越推開玻璃門,按亮一排排燈。工作室挺氣派的,兩層打通的格局,裝修風格簡潔而現代。「每個月開銷很大吧?」周蒙問,攤子鋪得這麼大,一定掙不到什麼錢。李越點頭:「前兩年市場好,現在不過是維持。可是不撐場面也不行,否則接不到大客戶,像他們今晚去談的服裝集團,正打品牌,一年平面攝影的單子不是個小數,看火候快簽合同了,在談付款細節呢。」周蒙心裡有一點疑惑,即使李越還沒有跟李然結婚,同居也是很自然的事兒吧?到現在才注意到,變化最大的其實是李越:一頭燙成小波浪的濃密長發,因為瘦削顯得特別大特別有神的眼睛,薄料西服空心穿著,低低的鎖骨,壓抑的熱情,性感到十分。也許她還沒有得到他,如果得到了,應該有一種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