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幕 出城
倘若是在平時,安圖恩還會有心思吐槽。這東西從行動模式看,難道是誕生於傳火世界中的活屍,或者出現在某個獵殺之夜的小鎮里的狂人,以及其它什麼類似的東西。可在那名士兵斬向自己隊長,讓其濺出大片血液倒在地面上的時候,現場的情況一下子就變得混亂起來,他也不由得繃緊精神。
士兵們一開始也都是被原同僚突然的舉動所嚇到,但作為人具備的趨利避害本能,驅使他們很快與其拉開距離。這個過程中又有人忍不住用力在自己身上撓了兩下。
直覺告訴安圖恩,剛才沒有事先做好準備、近距離聞到血液中升騰起的氣體的士兵們恐怕無一倖免,短時間內就會發生畸變。眼下他不想立即參與到混亂中,但在士兵們警覺性都提升到最高的情況下也不方便拉開距離,於是只好繼續在原地屏息等待。
不出所料,先在身上撓出血痕的士兵們很快腳步就變得有些虛浮,但當眼神中開始呈現紅光的時候,他們便「找回」平衡,突兀地拔劍砍向了離自己最近的同伴。原本維持同一戰線的十來名衛兵就這麼在瀰漫的血氣中互相傷害起來。
安圖恩冷靜地觀望著這一切,順便估計了一下原本士兵與畸變士兵各自戰鬥力的表現。先前監牢的衛兵如果說是無限接近第二階前衛型職業者的話,城衛隊士兵的真實水平想來只有介乎第一階到第二階正中的程度。
不過這也很合理,畢竟監牢中不可能布置太多人手,衛兵人選總要精英一點;城衛隊在面對突發事件的時候還能實施人海戰術,自然個人平均實力就下降了。因此,以這樣的士兵畸變成的、類似「怪物」的東西,估計實力再怎麼提升頂多也就只會是剛剛達到第二階的程度。
安圖恩現在沒有魔葯輔助,以自身原本的屬性和這些畸變士兵打起來多半只能表現得勢均力敵,是故他還是希望仍保持正常的士兵能幫他多解決一些敵人。
等待合適出手時機的同時,安圖恩又因想到別的事而開始在人群中搜索起直接導致這場混亂的元兇,即那兩名年輕鍊金術師的身影。
然而該說是不出所料嗎,混亂爆發的區域並沒有兩人的身影。安圖恩朝四周掃視了一眼,便注意到兩個在道路對面房屋之間留下的黑暗中逐漸隱去的輪廓。
要是有餘裕的話安圖恩肯定會追過去進一步驗證自己的猜想,遺憾的是現在怎麼都不像有那種閑暇的局面。他只能用現有的情報做個大概猜測。
最先得分析的是兩名鍊金術師的身份。無論怎麼看,兩人都是有目的地在製造眼前的這場混亂。結合安圖恩先前得到的情報,即莉莉斯在營救他的過程中得到過某名未知人物幫助的事,那麼可以假定該人物確實是吉考斯周邊地帶邪惡教團中的身居高位者,而兩名鍊金術師在這種前提下就會自動變成邪惡教團的成員。
其次,至於對方承諾過的,靠製造混亂打開大門的事,多半是分兩個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自然是刻意用詭異的方法將城鎮不同地方的人殺死,並通知到吉考斯城城主。借其之口頒布戒嚴令、從而分散城衛隊的兵力,達到避免暴露自身真正目的及行動時遭到人數壓制的危險情況。
第二階段則讓自己的成員混入城衛隊中,在合適的時機為安圖恩一行人製造混亂,幫助他們出城。
由於沒有更多信息,具體細節操作上肯定無法繼續推測,但安圖恩個人覺得大體上最有可能的狀況莫過於此。這麼說來,那兩名教團成員本職可能也並非鍊金術師,只不過在這個世界上,一名專職魔葯研究的鍊金術師多半也是合格的醫生,城衛隊中職業醫生又不可或缺,所以為了方便行動他們才會選擇偽裝成這個身份吧。
思考進行到這裡暫時就沒有繼續進行下去的必要,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戰鬥也在幾乎一邊倒的情況下迎來終局。畸變后的士兵們只付出了很小的代價,便已經要將還能維持正常的同伴屠戮殆盡,安圖恩則做好了把他們引離事件現場、再行消滅的決定——根據剛才的推斷,他認為實際上很可能是那兩名邪教徒事先給士兵們服用別的藥劑,再用血氣引發他們體內藥劑作用、最終才帶來畸變的,並非看上去這麼簡單。但他也不能肯定直接吸入還未完全消散的氣體有沒有問題,所以還是需要謹慎行動。
當他看好畸變士兵的站位,正要衝上前時,就因感受到後方有人接近的氣息而下意識回頭。只見在藍之月特萊西婭的照耀下,莉莉斯正貓著腰慢慢接近他。
「莉莉斯,我不是告訴你留在後方嗎?」
因為不能丟下她不管,安圖恩只好暫停行動,低聲向她抱怨。
「安圖恩,我已經看到現場的情況了,我不同意讓你去冒險。」
看來莉莉斯也通過她的特殊感知「看」到了血氣瀰漫的場景。既然兩人是身份平等同伴,在意見不合時就該先取得一致。於是安圖恩反問道。
「那你有什麼計劃?雖然估計雷索老哥他們已經聽到響動,經歷一番內部爭執后正在過來的路上,但總不可能等他們到了再慢慢商議吧?」
「當然不會,那樣太沒效率了。但是安圖恩,是不是因為太久用過,你已經忘了我能藉助某個戰鬥領域『星座』的力量了?」
安圖恩聽到她這麼說,立即開始在記憶里回溯兩人並肩作戰的場景,不多時他便找到了答案。
「……剛才我還在納悶你到底聯繫上的是哪個戰鬥領域的傢伙。不過在海爾森最終戰之後你不是說幾個月內都很難聯繫到那個『星座』了嗎?」
「唔,是當時對方離開之前那麼說的啦,什麼損耗太大幾個月內很難為我提供協助之類的。不過既然『星盤』上出現了它的圖案,應該是代表它的力量提前恢復了吧?」
「總覺得那傢伙果然有點隨便啊。不過這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那你讓它出來吧。」
倘若莉莉斯真能再度藉助到那個「星座」的力量,以後的旅途可能會方便不少,畢竟以前兩人多次陷入危機時就因它的力量而得救。
達成共識后,在莉莉斯將不知什麼時候塞在自己長袍里的「星盤」拿出,並開始使用力量的時,安圖恩轉頭注意著畸變士兵那邊的動向。
視野範圍內,兩人開始對話前還餘三人的正常士兵已經全部倒下,總計七名的畸變士兵在失去應該攻擊的目標后並未對「同類」進行傷害,而是宛如其前身的人類般茫然若失地在原地晃動。
莉莉斯使用占星術所引起的魔力波動自然吸引到它們的注意力。在它們看似轉換完攻擊目標、就要向兩人藏身的陰影處奔來,令安圖恩決定先迎上去擋一陣的時候,莉莉斯每次藉助該「星座」之力所必須的長時間準備這次不知為何得以很快完成。
「來吧,堅韌不拔的力量化身喲,為我驅除眼前之敵——」
隨著她的祈禱,一股神聖而強大的魔力在街道上凝聚,最終形成如同莉莉斯之前召喚霧狼時那樣的空間扭曲。但與那時不同的時,這次從扭曲中現身的是一頭像是會在節慶祭典時出現,全身上下如同人類般佩戴華美的飾品,通體皮膚呈現金色、站立狀態比一般成年男性還要略高的牛。
沒錯,這頭金色的牛就是莉莉斯這次召喚出來的,從屬於戰鬥領域的「星座」。第一次看到這傢伙時,安圖恩意識中就浮現出「金牛座」的名稱,事實上它的名字也的確如此。不過就算同名,這個世界上的星辰還是和地球上的不同就是了。畢竟地球上也不像這邊能在不同時段看到總計七個月亮。
【嘿,小子,在老夫沒法出來的時候,有保護好可愛的莉莉斯嗎。】
當與安圖恩視線對上時,金牛人性化地抬了抬頭。然後通過魔法直接在腦海里響起的聲音讓安圖恩在意識中勾勒出一個為老不尊的傢伙的形象。
據莉莉斯以前所說,占星術士召喚來的、足夠強力的「星座」們只會讓自己認可的人聽到話語,只會向值得託付力量的人告知真正的名字。但面對眼前這個他只知道「金牛座」這一籠統稱呼的奇怪傢伙,安圖恩完全沒覺得自己有被對方認可過,只不過對方想要他幫忙照顧自己的主人、也就是莉莉斯,才會主動和他說話而已。
於是他毫不客氣地藉由意識向對方傳達了自己的想法。
【呿,老爺爺,莉莉斯找你出來可不是來聊天的。】
【哎哎,現在的年輕人可真不尊重老年人。】
心說敵人都要衝到面前了,哪有空聊天。安圖恩便看到金牛的尖角和牛蹄上開始寄宿起電擊與神聖元素混合的魔力,眨眼間驅動巨大的身軀把靠近的敵人挑飛或撞翻,現場危機如同開玩笑似的頓時被解除。
【哼哼,老夫現在想要聊天總沒問題了吧。】
畢竟是一直以來表現出的實力都相當於三階職業者的召喚物,又具備體型的優勢,金牛有這樣的戰果也理所當然,不過安圖恩總還是覺得它的實力比起上次有所有提升。但一般而言,召喚物的實力都是和召喚者本人密切相關的。難道莉莉斯的實力有了進步?
看著莫名讓人感到神氣十足的金牛快速結束戰鬥,經過他去到莉莉斯身邊,坐到地上任由她摸著背、好像在進行交流的場景,安圖恩所有所思。
【有沒見過的氣息過來了,雖然沒有敵意,但老夫我討厭陌生人。小子,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冷不防被告知這麼一句話,在安圖恩的注視下金牛又通過扭曲消失在了虛空中。作為召喚者的莉莉斯當然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她對自身召喚物突然退場的情況沒有意外。兩人就這麼不約而同地望向街道的另一端。不多時,雷索三人就帶著馬匹由盡頭的黑暗中出現。
「安圖恩老弟,莉莉斯小姑娘,抱歉我們來晚了,這裡發生了什麼?」
大概是從遠處眺望到城門的情況,三人很快就策馬趕到安圖恩與莉莉斯面前。
因為實際上沒有直接參与戰鬥,安圖恩這邊沒有沾上任何鮮血、也沒有增加傷口,他通過眼神向莉莉斯取得同意后,撒了個小謊。
「雷索老哥,我們被關這幾個小時間的事亞力克先生他們應該也有告訴你吧?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剛才我們過來的時候這邊正在進行混戰。而且還沒有給我出手的時間,他們就已經倒下了。」
一般來說都不會令人信服的說辭此時只是讓雷索麵露訝異。亞力克和弗蘭臉上甚至沒有明顯神色變化,看來他們應該或多或少都有了自己的猜測,只是不打算深究。亞力克接下來的話也證明了這一點。
「雷索,事情的詳細我們可以之後再談,現在應該趁這個機會先出城。」
「老熊,亞力克說得對。我想那邊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應該也同意這個建議。」
弗蘭補充的話還是那麼讓人不舒服,但確實正中安圖恩這邊的下懷。於是他與莉莉斯對視一眼,都輕輕頷首表示贊同。
「即使我不同意也是得少數服從多數啊……好吧,我們先出去再說。」
決定要繼續行動后,安圖恩就從亞力克手中接過馬匹,再度與莉莉斯乘上。順帶一提,由於雷索恢復了行動力,所以此時是亞力克與弗蘭共騎一馬。一行人都裝作對地面上的人類殘骸視而不見,徑直朝著夜間的荒野策馬狂奔。
就這樣,在遭遇了夜間的多起意外,讓兩人的前行之路變得更為撲所迷離之後,安圖恩與莉莉斯離開了這座名為吉考斯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