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陸嶸雖不似少女敏感,可心裡仍是會失望的,他實在不明白,自己對蘇錦那麽好,蘇錦為什麽偏偏不願搭理他?是不是自己應該給姨祖母提親?反正蘇錦今年就要及笄了。
他越想越高興,打馬就去陸靜英那裡,打算先跟妹妹商量一下,然後讓她去求父親,畢竟父親喜歡妹妹,也許就會同意了。
少年離開後,蘇錦輕輕一嘆。
蘇沅與陸嶸沒什麽,倒是自在地趴在車窗邊,只沒想到就那麽一會兒,便聽到後面有噠噠的馬蹄聲,回眸一看,陸策正悠閑地騎著馬,明明好似散步,可那馬卻走得極快,轉眼就到了車旁。
猝不及防,兩人目光相對,蘇沅突然手足無措。
她被蘇錦上回下的論斷弄得十分尷尬,故而看見陸策,心裡就有些古怪的感覺,於是伸手去拉車簾。
可車簾卻被陸策扣住,少年的眸色好似落入陽光,格外明亮,「三表妹,你是不讓我給姨祖母問安嗎?」
蘇沅一下清醒,是啊,自己到底在干什麽,她不能因為蘇錦的話這樣畏縮,畢竟陸策將來飛黃騰達,怎麽說都不該排斥他的。她笑起來,慢慢鬆開手,「我是怕風一直吹進來,會凍著了。」
是嗎?可她剛才明明恨不得探出頭,可見就是為了避開他。陸策奇怪,好端端的她怎麽變了態度,難道是因為被蘇錦拆穿,惱羞成怒,便不與自己說話,生怕再被人發現?想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太過費心,這丫頭想什麽,跟他有什麽關係呢,他為何要去揣測?
陸策忽地垂眸,看了一眼蘇沅。
蘇沅也在思考對策,想著以後該怎麽與陸策既能保持好關係,又不讓人誤解,結果兩人的目光再次撞上,各自心中有鬼,竟是臉頰都微微發熱。
蘇沅別過臉,陸策鬆開車簾,兩個人好像沒說過話一樣,陸策更是打馬往前疾行。
蘇錦看在眼裡,由不得輕笑了聲,上次蘇沅口口聲聲說不喜歡陸策,可剛才兩個人眼對眼,眉目傳情,這是騙誰呢?她拉一拉蘇沅的衣袖,故意問道:「二表哥同你說什麽了,怎麽一下又不見了?」
蘇沅瞧見她眼裡暗藏的揶揄,頭一陣發疼,好了,這下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她一句話都不說,免得越描越黑。
見蘇錦笑得花枝亂顫,蘇沅忍不住掐了她一下。
老夫人瞅她們一眼,「在我身邊打打鬧鬧就算了,在外面可不能這般,十四五歲的人了,要端莊、儀態好。對了,這次回去,也該讓你們學點兒事情,光是念書可不夠,該同你們母親一起學著主持中饋,將來嫁人了也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說到嫁人,兩個姑娘都沉默下來。蘇錦是對嫁不成韓如遇的傷懷,蘇沅是不捨得嫁人,她想要一直陪著母親,還有弟弟妹妹!
瞧兩個小姑娘都低下頭,老夫人以為是害羞呢,呵呵的笑。
到了靈山山腳,馬車停下來,老夫人下車與陸太夫人匯合,領著小輩們去拜祭祖先,燒了許多的紙馬、紙錢,煙灰隨著風飄散,一陣又一陣。
眼見年輕人四處去踏青,陸太夫人與老夫人輕聲說話。
「煥揚說要把靜英嫁給吳世子,曹國公府馬上就要來提親了,我心裡亂啊。」陸太夫人臉上滿是愁苦,「相公早就不在,煥揚繼承了爵位,一點兒也不聽我的話,我叫他再看看形勢,他不肯,你說我怎麽辦呢?」
曹國公為人處世都不得人心,老夫人搖搖頭,「煥揚真是不如煥雲沉穩!」
「是啊,煥雲也不同意,可煥揚是老大,也不願意聽他的,現在兄弟兩個感情都沒有以前好了。」陸太夫人閉了閉眼睛,「我最近實在睡不好,總夢到相公,不曉得是不是……」
「哎呀!」老夫人急死了,呸的一聲,「你別胡說八道,你是心裡沒譜兒才想到妹夫的,跟別的沒關係!我可只有你了,大哥遠在洛陽,平日里也見不到,你可得給我好好的。」
「是了,是了。」陸太夫人苦笑。
「其實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不要想太多了,他們都有自己的主意,既然煥揚一定要結親,便隨他去了,他的性子我看承芳也勸不動,再說,承芳不好插手,他們兩個一向談不攏話,要是煥雲還好些。」老夫人勸陸太夫人,「你就不要管了,也許是好事呢。」
老夫人是看著陸煥揚長大的,這孩子很任性,做什麽事都憑一時好惡。就像對兩個兒子,早先寵愛陸策,便是不把陸嶸放在眼裡,而今陸策不合他心意,他又把陸策當成眼中釘,愛恨都太極端,現在非要跟曹國公府結親也是貪一時的顯赫,都不在意旁人的想法。
「平白也讓你煩心了。」陸太夫人無奈地拍拍老夫人的手,「也罷,現在就走一步算一步。」她笑一笑,「我們兩個老骨頭難得出來一趟,也去看看風景吧,你瞧瞧,那邊花兒開的多好?這野花也有野花的美。」
老姊妹兩個攜手賞花,那頭蘇沅同蘇錦、陸家的姑娘們在一起,無非也是散散步、看看風景,不過今日眾多家族都出來祭祖,山腳下有許多的姑娘,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蘇錦指著才來的一輛馬車,「瞧,是陳家呢,陳姑娘就要做皇后了。」
在蘇沅的印象里,陳韞玉非常嬌憨,討人喜歡,她原先是住在蘇州的,去年搬至京都就被太後娘娘看上,選做未來皇后,想到她最後的結局,蘇沅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下個月她就要入宮,可惜自己做不了什麽,因無能為力,竟是不想再見陳韞玉,免得滿心愧疚。
她於是與蘇錦道:「我們去別處吧。」
正說著,陸靜英幾個過來了,還有曹國公府的吳麗華。
「你們要去哪裡?」陸靜姝道:「不如同我們去河邊走走,那裡的楊柳長得好看,枝條全都垂在水裡,還有人在那裡釣魚呢。」
陸靜英的目光掠過蘇錦的臉,想起剛才陸嶸說的話,叫她去求父親,忍不住就冷笑了聲,自家哥哥真是沒眼光,也不知怎麽就看上了蘇錦!這人善變又沒良心,早前與她相好,什麽話都說,而今阮姨娘扶正,立刻就與蘇沅好上。捫心自問,她現在實在看不上蘇錦,不過哥哥喜歡,這一臉痴心藏不住,興許叫哥哥如個願也好。
陸靜英道:「白河上划船玩才有意思呢,我這就使人去弄一艘來,我們在船上可以叫船夫烤魚吃。」
蘇錦笑著拉蘇沅,「我們坐一起。」
見兩個人親親密密的,陸靜英越發生氣,與吳麗華道:「有些人本是上不得檯面的,誰料一朝上枝頭,倒是有能耐了,跟誰都能平起平坐。」這是諷刺蘇沅本來是庶女。
蘇沅聽得惱火,只是當著許多人的面,不願引起紛爭,面色卻是冷了下來。
吳麗華也覺得陸靜英有點過分,打圓場道:「我們快些去坐船吧,別晚了,天色一暗,這河上的風就大了。」
陸靜英見她居然也不順著自己的話,頓時更加惱怒,「我曉得你馬上也要跟他們家成親戚了,」她冷笑一聲,「那蘇文惠也是爬高枝的主兒,竟然能嫁入張家,那不是成你表嫂了嗎?」蘇文惠跟蘇沅交好,兩個人果然很像。
蘇沅心頭一跳,驚道:「你說什麽?!」
「我可沒有胡說,那張家昨天都去提親了。」陸靜英斜睨她一眼,「難道你不知?你們兩家不是堂親嗎?」
蘇沅實在沒有想到,明明蘇明誠都死了,怎麽張家還會跟他們結親呢?也是怪了,張孫錫就那麽喜歡蘇文惠?可要真是這樣,為什麽前世他會被青樓的花魁勾搭,以至於把蘇文惠氣死?蘇沅十分頭疼。
蘇錦輕聲道:「等回去再問問祖母吧。」
也只能這樣了,蘇沅點頭。
眾人到了白河邊,只見河水清清,柳樹依依,都忍不住誇讚,果然河邊也有人釣魚,偶爾看見魚線一閃,便有魚掛在上面活蹦亂跳。
「這魚看著肥美,定然好吃。」陸靜妍年紀小,已經嘴饞了。
下人這時牽了一條烏篷船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足以坐上七八個人,可蘇沅因為張家的事情沒有心情,一點兒都不想去河上遊船,便在河邊坐下。
蘇錦低聲道:「我想去玩玩,等我回來再陪你。」
蘇沅道:「沒事兒,你去吧,我正好想想事情。」
蘇錦隨著眾人而去。
蘇沅在柳樹下,正要叫採薇拿墊子鋪著,對面有個人起了鉤,她抬眼一看,只見那人穿著青色的直裰,身材修長,俊眉鳳眸,不是韓如遇是誰?她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麽蘇錦剛才急著去坐船,大抵是發現他在河對岸。
這二姊啊……蘇沅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採薇剛要放墊子,蘇沅卻挪到別的地方去,她可不想跟韓如遇隔著河,面對面,萬一被看到,還以為她干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