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隋界話離別
話道羌無地食嬰案了結,陳玄屠一行向西雲遊,一年時間匆匆過往,今又到話離別,辭行之日。
大隋邊疆,五行山。
此山乃是天降之物,傳言當年王莽新朝時便落於此地,現分割隋境與韃靼兩國界。
此地天氣甚是怪誕,前一刻還是艷陽初照,后一刻卻變成雷霆刀雨下,瓢潑之中三倆火球,又見那鋼珠遍地落,陰風吹蝕骸骨,加雜道門三味真炎,實乃一等一的窮兇惡地。
山界門外,見那揚鞭策馬兩身影,歡聲笑語喜上開顏。
為首者乃是一位黑衣少年郎,飄飄長發貌似潘安,稜角分明面如長恭。上天賜予冠玉之面,只可惜聲如鬼厲,去了杜鵑躲了百靈,但踏馬亮刃自信非凡。
一年光景,陳玄屠習得不少佛、道兩門法決,法成圓達應變自如,境界也突破至練氣化神,尤其是蕭清流的定身之術和弘業禪師的寶相真言更是融會貫通,修行道人的名號也算坐實。
駿馬驅向前,回首見老驥背伏著一位酒醉漢,劍斜掛,巾冠歪,滿臉胡茬,昔日狀元郎邋遢之中透著對世事的不屑一顧,願做瀟洒自在人。
「蕭哥,正南兄一年前已經回了大興城,前日又來了書信說是做上大理寺卿職位,而蕭哥你放下這榮華富貴,一紙辭官公文,隨禪師與玄屠天涯流浪,是不有些可惜呀!」
陳玄屠與蕭清流朝夕相處,熟絡如兄弟。蕭大兄平易近人,容得起玩笑,玄屠生自然盡情嘲諷。
蕭清流躺在馬背,口中哼唱北調南腔,雖無那音樂才華,但自足自樂,眼中毫無羨慕之色。
「正南兄與小生不同,身負朝命得煬帝器重!而小生在這大隋朝可有可無,奪得第一任金科狀元方就罷了,若是真讓小生處理起政務,卻沒那多心思做計較。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五指山,昔日的承諾也算兌現了,是時候回家一探嘍!」
陳玄屠沉默不言,宴續千日終有散,蕭清流幾日前便去意已決,玄屠生又如何能挽留!即使玄屠生心中早已想好拖他之辭,但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憋了一臉紫色。縱使想攀轅卧轍,也只能淡淡一句。
「不走,可好?」
蕭清流搖頭笑痴兒,將手中酒壺甩給陳玄屠,這一年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使命也算完成。縱使有些許惆悵,但也無遺憾。
「玄屠生,世間康庄大道,道道可證混元,佛家說絕了那七情六慾,純屬胡謅狗屁之言,切莫不可輕信!小生自成仙以來率性而為,確得天地逍遙自在。世間哪有不分離,玄屠生切莫兒女作態。他日證得天仙,踏破玄仙,一路向東海,霧繞方丈處,定有一棵老樹樁,一壺清酒,等你把酒論道,喜笑開顏。走嘍!」
「師……父!」
陳玄屠立地一跪,二字重千斤,儘管蕭清流從不承認師徒情分,但道起根基皆清流郎與弘業僧所授,陳玄屠心中早已認下二人為師,至死不改。
蕭清流御劍而起,連忙搖手否認道:「道士,切莫亂稱呼!小生只教你道法小成與定身法門,這些都是仙家小手段,而且俺真受不起你這師父二字,此時都覺得如芒在背,還是和當年一樣,兄弟相稱即可!」
蕭清流很恐懼陳玄屠稱他做師父,本想開口說明一切,但因果量劫在前,也不好吐露心機。
「是師父,是玄屠的大恩人,不會變了,不會變了!」
陳玄屠低頭口中呢喃,不敢抬頭相望蕭清流,只怕那淚水湧出眼眶,毀了男兒形象。
「唉!小生去也!」
蕭清流此時心中也激蕩難安,回想昔日暖暖欣慰,只怕玄屠生被蒙在鼓裡,繼而轉身上雲霄之時,密法傳音向弘業禪師。
「和尚,這一去只怕永生不見,自從猴頭卧這五指山,量劫已起天地難安,你自好生保重,我不求玄屠生位上大羅正果,只願他這一世平平安安,如果他日玄屠命損量劫,小生我就算絕了玄門仙緣,也要學那猴子,直搗法相靈山,踏破大雷音寺,斬你千百羅漢,正位佛老幾員。」
此等誓言何其霸氣,縱觀量劫伊始,誰也擋不住佛門崛起之路,但若再糾纏玄屠生,俺願作第一人。
如來老兒,你可明白!
「阿彌陀佛!上仙保重。」弘業禪師微微一笑道。
「無量天尊!道士去也!」蕭清流踏劍破空而去。
有者云:
方丈氤氳自混沌,
東皇泰一有門生。
端獨座下大師兄,
蕭郎帝都狀元行。
為保師門福源深,
爭奪科舉功德名。
誰知遇了弘業僧,
結伴而行羌無門。
仗劍玄屠本是客,
哪曉會了兄弟情。
今日嬉笑音猶在,
豪言要保兒郎身。
量劫若有損命耗,
踏破佛門斬仙神。
馬車卧榻之上,弘業禪師停了手中佛珠轉動,抬頭望向蕭清流離去的身影,嘆息三聲禪意頗深,后又歸心再念佛經,嘴角起了弧度,期待來日再見。
陳玄屠面露悲傷之情,牽著馬匹回到馬車旁,黯然神傷的對禪師道:「蕭哥走了!」
「走了也好,避了禍事,躲了量劫,亦可自在仙人。玄屠施主也莫傷心,他日修為到了境界,自然還有相見的機緣!」
弘業禪師為陳玄屠誦了幾遍靜心咒,心中暗嘆蕭清流何曾真正離去,又何曾真正來過,只不過是玄屠施主的執念痴心罷了!
陳玄屠平復心情后坐上了馬車問弘業禪師道:「師父,我們啟程吧!這次要到往何處?」
弘業撫手一笑,指向西天方向。
「貧僧與蕭施主一般,沒有大福緣,玄屠施主切莫稱貧僧為師父!此行量劫在佛門,弘業與玄屠施業結伴西行大雷音寺,求得大乘真經造福世人!」
「嗯?師父每日誦唱的難道不是大乘佛經嗎?」陳玄屠不解地問道。
「是,也不是!一人醒不算醒,唯有世人皆醒,才是佛門真諦!」弘業禪師回答道。
「哦!那兒遠嗎?」
「很近,就在眼前!彼岸花盛開之日,玄屠施主便可以看見普渡河,一老翁駕舟,指引施主紅塵而渡!」
…………………………
花開各表,弘業僧與陳玄屠啟程去了西方大雷音寺,而蕭清流卻沒有回方丈仙山,停了腳步,下了五指深淵。
佛諦印籠罩五指山,此地鎮壓著一位不平凡的人物,四百多年來桀驁不馴的代表,反抗天庭的妖界大能。
大聖爺沒有了往日的風采,拐子臉皺巴包,雷公嘴突下額,頭頂生出三兩苔蘚,肩寬腋下青藤常繞,毛髮污垢附著泥土,看似狼狽不堪。那雙火眼金睛轉動間,即便是林間青桃,也算人間山珍海味,任誰想也聯繫不到美猴王三字。
倒轉了滿天星斗,又有誰記得當年南天門前瀟洒不羈的紅袍!
一步三搖醉醺醺,
蕭郎提壺入印門。
佛法之力壓其身,
微微一笑向前行。
猴子,道爺來了!
此時山澗之中大雨磅礴,每一滴雨水都有千斤力道,如果是平常身軀,早已被砸得粉碎。
「上仙留步,此方是地界司獄天牢,關押的是那四百年前混天亂地的大邪神。陛下有聖命,佛祖親加印,仙人勿擾妖魔難進,請上仙速退去!」
山中的幾枚怪石化做金甲武士,上前出言勸阻,實乃守山護土之神,看管羈押之仙,手持玉帝誥命,可驅諸天神佛。
「攔路者何人?小生要見舊日好友,切莫擋在路中!」
蕭清流本是個量劫異數,自然不懼玉帝的門前小官。
不列天庭班,不在西方天。
方丈自混沌,洪荒早神仙。
猴王側目一看,抓耳撓腮甚是歡喜,這場大戲就是四百年來頭一遭。猴性使然,還不忘諷刺幾句。
「道士,許久不見!俺老孫承看顧。管那潑神幹嘛,打將進來你我好敘舊,當年逆師門的洪荒仙家今日咋變慫包蛋!笑煞俺老孫也!」
蕭清流與美猴王是老相識,方丈仙島門中大聖討杯水酒是常有之事,且兩人皆是不孝門徒,不約禮法,稱兄道弟。
「猴子,你也看小生笑話!真是討打!當年鬧天宮也不知會小生一聲,害得小生晚到一步,好戲散了排場,本想接你出天牢再耍一番,誰知紫霄宮出音,離恨天出手,方丈島困了小生肉身四百多年,猴子你也知道,小生家的那老祖軟弱的很,舊事再莫提了。稍等片刻,小生我揭了這佛言諦,你我兄弟再上天庭耍耍!」
原來如此,當年蕭清流並沒有失約,方丈老樹樁下一拜兄弟情,說得輕鬆,做的艱難。
話說當年天庭扣了美猴王,蕭郎不顧老祖相勸一劍上天門,怒髮衝冠斬仙神,從南天門至凌霄殿漫漫仙道,各方仙家大能齊出手,蕭郎雖然勢單力薄,但越戰越勇,漸到無人可擋之境,諸天仙家被迫連連後撤,驚恐之色猶如仙門末日,天外忽來一位紫霄童,離恨天端坐那位出手打壓,四百年前被縛的何止猴子一人!蕭清流,也儘力了!
「道士,可曾騙我!」
美猴王火眼金睛怒發衝天,得知如此因果,可喜又可悲。
喜的是道士沒有忘記俺老孫,一力斬上神闕宮。
悲的是可惜未能與道士並肩作戰,錯過人生一大快事。
「猴子,你以為小生是你的酒肉兄弟否?」蕭清流隨手一揮定住山土神,將酒壺拋到大聖手中。
美猴王暢快痛飲,解那四百多年的饞氣。雷公嘴恨不得將瓶口咬碎,數百年的孤寂化作血海深仇。
後悔,俺老孫生來不知二字如何寫!
願再持手中金箍棒,踏破凌霄又何妨。繼而大笑說道:「道士,算俺老孫沒有看錯人!你若不來,我便去尋,千年萬年,佛倒神絕。」
蕭清流坦然一笑,對猴子,問心無悔,無論是四百年前,還是今天五指山下。
「上仙!你此等做法已經違反天庭律條,如若再不退去,小神上告玉帝,上仙悔之晚矣!」
丁甲神只有看守本事,哪裡斗得過上流仙家,口中叫囂也只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不必了!小生已經回家了!」
蕭清流說話間化作一縷毫毛,落在在大聖手掌間,它的使命已經完成。
「辛苦了!俺老孫已經知道真相,你這百載光陰也算沒有虛度!」
大聖爺將豪毛放入了腦後,繼而閉目養神不再言語,似乎那位上仙根本沒來過。
山澗依舊,那土中石化的仙劍與酒壺長出草木嫩芽兒,四年多年間二物陪伴大聖,從未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