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行屍走肉
看到這一幕,弘曆又驚又喜,連忙鬆開匕首,緊緊握住瑕月的手,喜極而泣,「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瑕月望著他一直在流血的傷口,輕聲道:「你這又是何苦。」因為數日未曾說話,再加上不曾飲水之故,聲音異常粗嘎。
弘曆想也不想便道:「只要你可以醒來,可以活著,就算要朕受再多的苦,朕也甘之如飴。」
「替皇上止血。」在交待了宋子華一句后,瑕月的目光重新落在弘曆身上,啞聲道:「可是我活著一日,就會記得一日你殺永璂的情景,活著……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不是恩賜,而是折磨。」
她的話令弘曆眼圈微紅,澀聲道:「朕知道現在說什麼都彌補不了朕犯下的過錯,但是……瑕月,朕真的不可以失去你;你曾說過,今生今世都會與朕同生共死,不離不棄,所以……不要離開朕好不好?」不等瑕月說話,他又急急補充道:「朕答應你,會用餘下的所有時間補償你!」
瑕月盯著掉落在錦被上的匕首,木然道:「若我說不,你是否會再像剛才那樣?」
「是!」這個字,弘曆回答的毫不猶豫,他已經失去了太多,不想連最珍貴的那一個人也失去,所以明知自私,他也一定要將瑕月留下來。
「你若死了,先帝留下的大清江山怎麼辦,皇額娘又怎麼樣?」瑕月的話令弘曆露出痛苦之色,咬牙道:「能夠掌管大清江山的並不止朕一人,至於皇額娘……朕知道對不起她,可是朕真的不可以失去你;瑕月,再給朕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機會,求求你!」
能夠令弘曆說出「求」這個字,在世間,除了瑕月之外,怕是再無第二個人。
和嘉滿臉淚痕地道:「十二哥一向孝順皇額娘,他在天有靈,也希望皇額娘好好活下去。」見瑕月不語,她又道:「皇額娘,兒臣求求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求求您!」說完這句話,她不停地磕頭,在額頭磕得通紅流血后,仍是不肯停下。
瑕月伸手去拉和嘉,卻因為手腳無力而未能將她拉起,只得道:「起來。」
和嘉哭著搖頭,「皇額娘不答應,兒臣就不起來。」
永琰雖然還不太懂這些,但看到和嘉這樣,他也跟著磕頭,小臉上掛滿了淚水與鼻涕,看著好不可憐。
瑕月輕嘆一聲,目光在弘曆與和嘉身上徘徊,「你們當真希望我活著,即便是像行屍走肉那樣活著,也無妨嗎?」
見她語氣有所鬆動,弘曆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道:「是,只要你留在朕身邊,讓朕可以時時看到你,朕就心滿意足了。」
迎著弘曆近乎祈求的目光,瑕月露出一種異常悲哀的神色,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聽到這五個字,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弘曆更是歡喜地落淚,緊緊握了瑕月的手,哽咽道:「好!好!」
自這一日後,瑕月開始進食,別人與她說話,亦會回答,但僅止於此,不論弘曆或者胡氏、和嘉甚至是齊寬他們如何開解,瑕月眸中始終都欠缺了生氣,猶如一尊任人擺弄的木偶。
而弘曆,也終於明白了行屍走肉的意思……沒有思想,沒有生氣,只有最基本的反應。
因為永璂之死,還有瑕月的情況,南巡在德州戛然而止,掉頭回到了京師。
雖然弘曆有意隱瞞,然凌若還是知道了永璂的死,她最是疼愛這個孫子,將其視之為大清江山未來的守護者,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令她本來就不好的身子,更加虛弱,徹底病倒在床榻上,太醫一撥接著一撥進慈寧宮,終是不能令她好轉。
弘曆除了處理朝政,照顧瑕月之外,還要分心照顧凌若,忙得團團轉,再加上之前受巫術傷害,雖然宋子華一直在替他調理補身,終歸還是不如從前了,幾番下來,他自己也累得染了風寒,但還是咬牙支撐。
這日,他在喂凌若喝過葯后,咳了幾聲道:「兒子聽楊海說,皇額娘這幾日胸悶氣喘還有半夜發冷的情況減輕了許多,看來是宋太醫的葯起效了,再服用一陣子,應該就會沒事了。」頓一頓,他又道:「如今御花園中丹桂飄香,百菊盛放,待皇額娘病好了之後,兒子就陪您去御花園走走。」
凌若睜著渾濁的雙眼默默望了他,「累嗎?」
弘曆笑一笑道:「這點累,兒子受得住,只要皇額娘能夠早日康復。」
凌若朝楊海看了一眼,後者會意地扶起她衰老的身子,半坐在床頭,「哀家雖然老了,但還沒有油盡燈枯,康復只是早晚的事情,倒是皇后……她還是那個樣子嗎?」她很清楚永璂對瑕月來說意味著什麼,所以一知道永璂亡故,便立刻讓楊海去坤寧宮看望。
聽得這話,弘曆笑容一滯,旋即故作輕鬆地道:「皇后已經沒什麼事了,就是身子還有些虛,昨兒個兒子去看她的時候,還說要來看望皇額娘呢,被兒子給攔下了,等身子大好之後,再來給皇額娘請安。」
凌若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嘆了口氣,自厚實的錦被中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撫過弘曆蒼白的臉頰,「你想束縛皇後到什麼時候?」
弘曆臉色一變,低頭避開瑕月的目光,「兒子不明白皇額娘的意思。」
「你很清楚,只是不肯去面對罷了,哀家何嘗不希望皇帝與皇后白頭到老,永結同心,可是……唉。」她又嘆了口氣,轉而道:「哀家問過宋子華,他說皇后雖然看起來一切正常,該吃吃,該睡睡,但她的身體卻越來越不對。」
弘曆勉強笑道:「沒有這樣的事,皇額娘別聽他胡說。」
凌若眼眸微眯,渾濁的雙眼射出一抹精光,「他沒那膽子在哀家面前胡說,德州的事情,哀家都聽說了,皇帝用自己的性命將皇后自鬼門關前拉了回來,但她的心結始終沒有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