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百合 四十五(1)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檢查合新的身體時,李南意外地發現合新只有一個腎。這個消息又把我們掀到了期待的谷底。合新一再請求李南不要把這個事實告訴我和淑百,但是,李南做不到。這意味著做腎移植手術,就是謀殺。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又像是遭遇了一場夢。這種從希望的峰頂落入失望的谷底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感覺難受。這一次,合新堅決要見我,他在電話里的語氣,也像是裹上了鐵皮一樣,每一字每一句都打得我的耳膜生疼。我只好同意了。這一天都是陰沉沉的,天空也顯得很低矮,一些水霧在空氣中飛來撞去,似乎在等待著一場變革。好像要下雪了。我們走進常去的那一家酒吧,屋子裡生起了爐子,爐子上坐了一個茶壺,從茶壺的邊緣能看到炭火紅紅的,屋子裡比起外面暖和多了,但是,我依然是手腳冰涼。那個把我帶進谷底的消息,讓我又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我只想找到能夠救天一的腎源,而對於合新的解釋我沒有很大的興趣。這是我知道了合新的真實身份后的第一次見面,合新還是原來的合新,但是,我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既不是「佐羅」,也不是合新,而是另外的一個陌生人。「你想說什麼呢?」一坐下來我就問道。合新猶豫了一下,是有些吃驚,的確,他應該能從我的語氣中感覺到對這個見面的冷漠來。但是,僅僅是猶豫了一秒鐘,合新說:「我一定要救天一,一定要用我的腎。玉香,請你幫我。」「幫你?我怎麼幫你?」「幫我說服李南。」「不可能啊。這不是說服不說服的事,你這是要李南殺人啊。李南不可能這樣做,換了任何一個醫生都不可能這樣做。可是……可是,每個人都有兩個腎,你怎麼會只有一個呢?」這話一說出來我就覺得不妥,我急忙低垂著頭,不敢看合新。「是啊。」合新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要是有三個腎,或者更多的腎該有多好啊。」「對不起,合新,我不該這樣說。其實,我已經問過了,有的人天生就是單腎。你也沒有辦法。」「是啊,不過,我是天生兩個腎的人。」「兩個?」「兩個。我從母親的肚子里出來的時候是兩個腎,一點差錯都沒有。」「後來……?」「玉香,這正是我今天要告訴你的。也許現在再來做什麼解釋已經毫無意義了,但是,老天既然給了我這個解釋的機會,或者說是說話的機會,那我就說出來。「那一年,也就是我們在南琴房的後面見面的那一個晚上,我回到宿舍,你可能想象不出我當時的興奮,更主要的是幸福,我根本就無法睡覺。半夜的時候,我的房門就傳來了敲門聲。我很奇怪,把門打開,一看,是值班室的王大爺,他讓我快去接電話,說是有急事。電話是父親打來的,說母親住院報病危了,想最後見見我。我坐凌晨的火車離開了北京。我直接到了醫院,母親當時情況很不好,但是,一見到我母親又奇迹般的有了好轉。母親患的病是尿毒症晚期,人整個浮腫,讓人不忍看。想到我總是讓母親操心,高中畢業違背母親的願望,拒絕上大學,並且許多年都沒有回家,我心裡非常愧疚。我姐姐那時身體就不好,兩個哥哥都在國外,因為還沒有取得綠卡,也就不敢輕易回國。在母親的眼裡我就是她所有孩子的總和。所以,我日夜守候在母親的身邊。母親也真的恢復了許多。這時,一個外國腎病專家到中國來會診,恰巧也是哥哥的一個朋友的導師。這個專家給母親會診以後,提出了腎移植的方案,經過艱苦的尋找腎源,最後,我被選中。「半年以後,等我做完手術,回到學校,一直尋你不見,才知道你已經被學校開除。從此,我開始了尋找你的漫漫征程。我到過很多地方,像用篦子梳頭一樣,凡是有你蛛絲馬跡的地方我都去過。在尋找的過程中,我又因為一次誤會,被當地的警察抓進監獄,在裡面待了八個月以後,無罪釋放。當我輾轉反側,來到麗江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年的冬天了,我在麗江四處打聽你的下落,後來,一個男孩傳話給我,讓我在一個約定的時間到玉花江邊去,我如約去了,在那裡我見到了阿明。阿明對我說,請你不要再尋找玉香了,麗江是一個最後可以給她幸福的地方了……「就這樣,我離開了麗江,來到了昆明,又意外地與淑百一家認識,因此而留在了昆明。「我說完了。「玉香,我今天要跟你說的,最主要的是要你幫我,我的腎一定是天一唯一的腎源,我一定要救天一,一定!。」「什麼?你說什麼?」半晌,我才像從一場夢裡醒來了一樣,我簡直不能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事。「我一定要救天一!玉香,只有這樣我才會感到對你、對天一心安一些。」「不,不能!合新,不能這樣。」我已經完全清楚了,合新為了自己的母親已經獻出了一個腎了,他現在又要為女兒捐腎,這無疑是在獻出他自己的生命啊。「玉香,幫幫我,一定要救天一啊。」「不,不……對,要救天一,救天一……。」我一下子亂了陣腳,突然覺得自己又忽地被拋得遠遠的,沒著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