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百合 五十
我在祈禱,我每時每刻都在祈禱。合新依然每天給我發來E-mail,幾乎每一封信的結尾他都要寫一句:我一定要救我們的天一,相信我,我一定能救天一。這句話像一隻無形的手一樣,在撕扯著我的心。合新是有了決心的,但是,他的決心讓我感到害怕,我不能讓他做任何傻事,不能。我仰望蒼天,難道真的只能用合新的命來換天一的命嗎?這樣的選擇實在是太殘忍了。那些日子非常寒冷,電視里說,一股西伯利亞的寒流,越過了天山,又翻過了我們的屋脊青藏高原,進入了昆明。這股寒流對於習慣了溫暖氣溫的昆明人來說,無疑是太過於凜冽了。房間里冷得像冰窖,沒有任何取暖的東西,我只有抱著一隻熱水袋,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畫畫,我的手時常會凍得僵硬,我一遍又一遍地換熱水袋裡的水,我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把門窗都關得嚴嚴的。我擔心在醫院裡的天一,我知道這樣的擔心其實是多餘的,淑百和李南會想辦法的。我還是頂著刺骨的寒流到醫院去看天一。果真,天一的病房很暖和,天一隻穿了一件棉絨的睡衣,我握住她的手,熱乎乎的。天一把我冰冷的手握緊,她笑嘻嘻地說:「玉香媽媽,你從冰箱里出來的啊?」說完,她把我的手拉到她的胸前,我的手背觸到了她硬硬的小**上,她嘎嘎笑了起來。她笑了,慘白的臉隱約能看到一點點紅色。我說:「外面可冷了。」天一說:「我知道。你猜,我的房間為什麼這麼暖和?」我四下里看了看,我沒有看出什麼秘密來,昆明的房間里是從來不安裝空調的。我故意說:「你屁股上有三把火唄。」天一聽了又嘎嘎笑了。接著,天一伸出手指指了一下牆角,我這才看清楚,牆角處放著一個油汀,啊,我明白了,是它在靜靜地發熱呢。天一說:「是合新老爸給我買的。」哦,原來是這樣的,合新他早就想到了。「真的好管用。我爸說,比別的病房暖和多了,他都恨不得搬到這裡來住了。」天一說完就笑了,又說:「你們都來吧,打地鋪,我睡地上。那樣一定很好玩。」我走到合新買來的油汀的跟前,用手去摸了一下頁片,啊,真的好燙,我的腿也能感覺到頁片散發出來的熱氣,有了這個油汀,房間非常溫暖。「啊,真的很好。合新老爸想得很周到啊。」我把我在來的路上給天一買的一雙手套遞給了她,那是一雙「耐克」的絨面手套,藍白相間的條紋,很休閑,也很時尚。天一拿到手套,高興地說:「我太富有的,你看。」她說著就從枕頭下面摸出了一雙手套,一看就知道是用毛線手工織成的,天一說,「媽媽給我織的。」我接過手套看著,這是我見過的手工編織得最好的手套,用的是粉紅和白色的毛線,也是相間的條紋,漂亮得不得了,我的心像是被這雙手套溫暖了一樣,我真的有一種感動,淑百在這樣忙的情況下,還為天一織了手套,我可以想象,在天一住院的日子裡,淑百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啊,她用織手套這樣的方式來表達母親的那一份牽挂,那些糾纏在一起的毛線,就好像是母親那一團揪在一起的心。淑百真是一個最優秀的母親,只有一個優秀母親的手才可能織出這麼漂亮的手套來。「我都喜歡。」天一說到。我看著天一,心裡又升起了一種倍受感動的情愫,我感謝天一,她小小的身上,竟然有那麼大的一片天地。我想起了一個哲人說的話:比大地遼闊的是海洋,比海洋遼闊的是天空,比天空遼闊的是人的胸懷。是啊,我的天一,小小的年紀就有了這樣的情懷,我真的很感謝,感謝所有給予天一影響的人,感謝天一照到的陽光,感謝天一呼吸到的空氣,感謝所有進入天一眼帘的植物、花朵……是這些所有養育了天一,讓她成為如此美好的女孩。面對天一,我就好像在面對一面鏡子,我不斷地對自己說:玉香,你要堅強,你要勇敢!生活依然美好,絕望的時刻還很遙遠。我從病房回到我的小屋,很冰涼,依然是很冰涼,但是,我心裡裝了一團火,是天一,還要所有愛天一的人。難道他們在等待一種回報嗎?不,沒有,沒有任何一個人如此。他們只有一個信念:讓一個美好的生命活下去,讓一個美好的人生繼續下去。我也是這樣,我也是懷抱這樣的信念。這一天,在我的畫布上出現了橘紅色,我很奇怪這樣的顏色是怎樣被我調出來的,如果刻意去調,我調不出來。我恍惚感覺到這樣的顏色和順成街上那座教堂屋頂上的壁畫的顏色很接近,我去那裡的次數不多,可是每一次我站在教堂的穹頂之下,我都會被那個奇特而鮮艷的顏色吸引,我仰望著深邃而遼闊的穹頂,我屏住呼吸,我雙手合十,我感到我消失了,不,是我收縮了,我的心在收縮,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收縮,我很奇怪,難道我能收縮成顏料的一個元素嗎?橘紅色,奇特而唯一的橘紅色,忽然,給了我溫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