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百合 九(2)
我站了大約半個小時,一個打掃衛生的護工還過來告訴我:「水是開的。」我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我提著熱水瓶走到淑百的辦公室,一個護士告訴我,淑百到院辦開會去了。我只有磨磨蹭蹭地向合新的病房走去。我事先敲了敲門,合新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請進。」我推開門,一看,只有合新一個人半靠在床上,孫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我放下熱水瓶,我走得靠近合新一些,問到:「她……她走了?」我很奇怪,我的聲音竟有些疙疙瘩瘩的。合新說:「走了。這幫小孩盡胡鬧。」我忽然脫口而出:「我看得出來,她喜歡你。」話一出口,我才覺得有些冒失,畢竟我和合新還很陌生。合新看看我,說:「你是看電視劇看多了。」「什麼意思?」「也會編故事了啊。」「哈哈,也許吧。但是,女人的直覺是很靈的。」「靈嗎?」「當然。」「也就是文人說的第六感官嗎?」「不完全吧。第六感官有些特指。直覺就範圍大了。」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合新突然說:「你……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什麼?你說什麼?記得什麼?」合新很匆忙地把頭轉到一邊,「沒什麼。腦袋出岔了。」我笑了。我心裡想,你傷的是腿,又沒有傷到腦袋,真奇怪。隔了一會兒,我問合新:「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什麼?」「你怎麼到現在都沒有結婚?」合新聽了我的問話,愣了半秒鐘,說:「不可以!」合新的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犯錯了,也許這真的是他的傷口,我嚇住了,再一看合新,他一臉的嚴肅。我很後悔自己的魯莽,本來是很想把關係拉近一點的,沒成想倒拒人千里了。沒有想到,合新說:「不過也沒有什麼,只是沒什麼說的。」接下來,我們沒有說話,病房裡很靜,走廊上的聲音卻聽得格外的清楚,有推車的聲音,還有呻吟的聲音、奔跑的聲音,這樣的地方,是非正常的地方。我心裡突然升起了一股感激的情緒,沒有成為醫院裡的一個病人,真是一件幸運的事。但是,我想我更要對合新好一些,而不該在乎什麼。想到這裡,我問他:「你喝水嗎?」合新搖搖頭,說:「不要忙了。這麼麻煩你已經不好意思了,你坐下吧。」我想我從進到病房就沒有干過什麼,而合新也是一口水都沒有喝,我想他一定是怕小便,所以連水都不敢喝了。我急忙說:「你應該麻煩麻煩我,你不要有什麼顧慮,你看我都三十多的人了,我是過來人了,我也有老公。你不要有什麼不好意思。」合新用低沉的聲音說:「是。結婚了啊?」我哈哈笑了,我說:「你以為我像孫萍一樣還是小丫頭啊?我都這麼一大把年齡,如果還沒有男人,我不是太慘了嗎?」我以為我的話能把病房裡的空氣攪得活躍一點,沒想到合新又不說話了,他的臉色似乎也有些變化,但他還是在嘴角邊擠出了一點笑,說:「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病房又陷入沉悶之中,像忽然被冷凍了一樣,我想了想,莫不是我的話又傷了他,他也年紀一把了,還沒有成個家。想到這,我急忙說:「你,你和我不一樣,你看有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喜歡你,是你看不上別人。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所以現在也沒有挑出一個可以做你老婆的女人來。」合新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是的,不是你分析的那樣的。你不是一個畫家嗎?我看你現在像一個心理學家。」哈哈,他終於開口了,我心裡想。我說:「你不知道吧,我還是巫婆。」合新說:「哦,那你算算我,算算我什麼時候可以找到心愛的女人。」合新說完以後,就真的全神貫注地看著我,我被他專註的眼神看得很不自然,我說:「這個,這個嘛,不是每時每刻都能看得出來的,你要等我準備準備。」我說完了這個話,他還是目光專註地看著我,我不好意思,說:「你還真信啊。」很顯然他的思緒又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收回了目光,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說:「你要真想看,我給你找一個高人來。不,還是等你腿好了以後,跟我回麗江去,聽說麗江有一個女人看得非常准,她能看你的前生,也能預測你的來世,可神了。」合新驚訝道:「你真是麗江的?」我說:「是啊,麗江是我的家鄉。你去過沒有?那裡美極了。」「哦。」合新像是對什麼事恍然大悟一樣,接著,他痛苦地擺了一下頭,用那一隻沒有插針的手在自己的腦袋上使勁敲了一下。我問:「你頭疼啊?」他說:「不,是心疼。」我聽了以後,哈哈笑了。合新不再說話,他目光投向了窗外,我這才開始看了眼前的這個男人,用一種純畫家的眼光來看,合新的形象是最適合做模特那樣的標準,他的五官很鮮明,眼眶的痕迹很明顯,只是他的眼皮是單眼皮;鼻樑幾乎就是按照美術課的透視原理來長的,可以被分成標準的幾個塊面;還有那一張嘴,很像石膏像大衛的嘴,他的五官是很硬性的,只是他的皮膚很白很白,顯得他的胡茬有些發青,他剪了一個很短的板寸頭,如果在外面的一個什麼地方看到他,倒有些像一個體育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