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櫻花雨[白玫瑰](2)
姐姐開始和他熟稔地寒暄聊天,我只能在一旁半猜測著他們言談的內容,姐姐偶爾會轉過身來向我翻譯引起他們哄堂大笑的趣事。「昨天……Airplane(帶著濃厚的日本腔)搭乘嗎?」田村桑嘗試使用國語與我交談。(我想他是想問我,「昨天搭飛機來的嗎?」)「Hi……,yeeess……,對!」我點著頭卻支吾得不知該答何種語言。「Nihon來過嗎?」「嗯。」我點點頭,想起去年夏天沉浸在熏衣草遍野的北海道之旅。「日本喜歡嗎?」他又試著努力拚湊出問題。「談不上喜不喜歡,但是,我喜歡看日本文學、漫畫和日劇。」我回答時,田村桑若有所思並喃喃自語地拆解我的句子。姐姐見狀忙不迭地用日語幫忙翻譯著。(我伸出手拉著姐姐的衣角,心裡暗忖不妙!我們有很大的語言隔閡。當下更不可能晃動桌上的茶杯示意姐姐先走。)飯後田村桑燃起了一支煙,煙霧像我擔憂的情緒緩緩上升……姐姐為了緩和這尷尬氣氛,又和他閑聊了起來,在言談之間他偶爾靜靜地彈著手上的煙灰,偶爾眼神從我身旁飄蕩而過,他的眼神像一支鋒利箭矢射穿我憂慮的內心,引發我一股難以放鬆的心情,拉扯著姐姐衣角的手更使了勁。「Sakula想看嗎?」田村桑捻熄手上的煙后,突然提議去賞櫻花。我望向姐姐,心想:「也好,到戶外走走,也許能產生更多互動與交集,總不能因為無法溝通就否定人家。」所以點了點頭。一同準備離去時,尚不及站起來的我不由地跌坐原地,傻愣地瞪大眼睛看他推開椅子佇立眼前的模樣。腦海里快速翻閱他曾經傳給我的個人資料:身高175cm。(終於搞清楚他為什麼傳給我一張半身照片了!)「他明明身高列出175公分的呀!」怎麼此刻的他,好像是一件不小心丟進洗衣機里水洗后,被拉出的喀什米爾毛衣,縮了水。眼前的他身高起碼短少了二十公分。「不,不是真的,他一定還沒完全站起來!」想吶喊出的聲音像是體內綻烈的子彈,傳來陣陣強烈的燒灼炙熱感。我悄然地將身體傾斜一旁,再仔細定瞧他是不是沒站好??或是身旁另有階梯?又或日本人在等待女士站起時的什麼尊敬半蹲的?我在心中找了幾百種削去他身高可能性的理由;不看則已,一看令人為之氣憤、傷心、尷尬、難堪……就和剛剛哇沙米的嗆辣滋味般難受。他並沒有跪著,身旁也沒有任何階梯,更別提是半蹲著,「並沒有!」我幾乎快失去理智地向姐姐喊出。在沒氣質的吼叫前,我還是勇敢地打起精神站起來,帶著最後一絲希望,自我安慰,「沒關係,別急!也許是我目測錯誤。」我邁開沉重不已的步伐,一步、一步踉蹌地走向他,快接近他時,待解之謎揭曉:他……他居然真的比我矮!我腦際嗡嗡作響,身體靠向姐姐,腦門湧上一陣昏眩。「嗚……,你怎麼可以如此對待我!」這句想脫口而出的話,使淚水在心裡撲簌簌地流下。(其實很想咒罵出一個髒字,但是,為了維持白玫瑰的清純形象,強隱忍了下來。)說謊的狡猾傢伙,讓我千里迢迢冒著摔飛機,身體沉於海底被魚群搶奪、啃噬的危險飛來;加上電視、報紙的社會新聞常報道「某女子飄洋過海會網友一去不回」的例子……我經過不斷的自我心理建設,才鼓足勇氣飛奔到東京來找他,本來以為會是一個多麼溫馨感人、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美滿的一個畫面!沒想到,他居然回報給我一個殘酷的事實:他比我矮!我無意輕蔑任何人的身高,白玫瑰也很嬌小啊!但是……但是,我就是喜歡比較高的人嘛!(Note:本人獵男的身高條件已於先前詳細說明)「難道田村桑你不明白『誠實為上策』是交友最高指導原則嗎?」我好想脫口而出,教教他咱們中國人「開心見誠,無所隱伏」的道理。我也沒有哄騙他,說我長得像松島菜菜子或是濱崎步!這又不是在市場上挑西瓜,甜?不甜?全看在幾家攤販里挑中哪一家或是哪一顆的或然率。我可是有計劃性地過濾、篩選心目中理想伴侶,所以他列出身高「175cm」對我而言很重要呀!當然,我的個人條件都已經據實以告,他也有權利說「Yes」或「No」!步出餐館,我死命拉著姐姐偕同他從新宿坐中央本線至吉祥寺車站,約莫走了五分鐘,抵達一座清澈的大湖邊,沿著湖畔一片片枝幹清晰地點綴著朵朵美麗的櫻花,讓人不由得停下腳步憩息,深深呼吸,沾染一身的櫻花香味。站在櫻花樹下,春風微微吹拂,使櫻花花瓣末梢滾動著冷風,冷風拂面,留下一股凄凄涼意。天空彷彿了解我心情,飄起絲絲細雨,添了些許寒氣;這寒氣,連同田村桑的謊言,將會永遠深烙在我受傷的心裡,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