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失控的邊緣意志

烏鴉與人類在對峙。

密閉的昏暗空間內，電光閃爍。明滅的光在瞳孔中格外陰沉，向虹膜深處涌動，又不得出，漸漸收斂在更深邃的空洞。

最終直達視網膜，在大腦中形成了讓皮層緊張的凝重。

羅摩。

第二類感染者。

紫荊花公司派來的精英。隸屬於西港市特別行動隊，負責處理衛生稽查隊無法處理的緊急事情。

眼前烏鴉當屬其一。

羅摩緊握簡陋的金屬短劍，平持劍身，將有刃口的一面對準了大黑。他只是站著，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的頸背，映襯出模糊的光暈，像是個雕像。

他不動。

大黑也不動。

從彼此的身上，都捕捉到了名為危險的微妙氣息。

「嗯……聰明的小傢伙。」羅摩微微抬起頭，他的目光似乎能透過綁在眼睛上布條，直視大黑忐忑不安的內心。

他輕笑道：「我猜，你聽得懂人類說的話。所以，如果你如我所料般聰明，就不要抵抗。我無意傷害你，可不得而為之。」

放屁。

謊話連篇……

大黑目光堅定，它已經漸漸醒悟。

自己不再是過去的自己。自己只是一隻名為大黑的烏鴉，再與人類的身份無半分瓜葛。

紫荊花公司的人只想要抓住它做實驗，不會關心它的死活。

在人類眼裡，它是無關緊要的他族異類，是可以被消滅的敵人。在被冠以莫須有的鳥流感的罪名，哪怕是最無辜的鳥也有了必死的理由。

大黑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

羅摩帶給它的危機感甚至遠甚於黑洞洞的槍口。子彈再可怕但不一定奪走性命，它覺得，如果自己再不逃走，什麼都晚了！

逃！

出口已經被堵死。

大黑決定深入高隆醫院，它還清晰地記得四號實驗基地的地形圖。這是一棟具有六層結構的地下實驗室，擁有著數不清的出口和入口，結構複雜，說不定就能甩開這傢伙。

它忍耐不住，率先向身後的門飛去。

羅摩慍怒：「蠢貨！」

他抬起手腕帶動短劍，在空氣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半弧。令人驚異的事情發生了，蔚藍色的結晶體從金屬短劍的刃尖噴涌而出，形成翻滾涌動著的尖銳冰晶柱體。

四周溫度立刻低了些許，冰晶速度極快，而且破壞力驚人。冰晶突破木桌的阻隔，將木桌炸裂成停頓的漫天飛屑，接觸到鐵門的瞬間，水蒸氣立刻凝結成標準的雪花狀，同時迅速向四周蔓延。

半秒。

金屬破碎！冰晶破門而出！

大黑感覺到身後不妙，急忙閃躲，堪堪避開了冰晶的襲擊。極度的低溫讓它渾身雞皮疙瘩乍起，隱隱發抖。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它知道別動隊的人有兩把刷子，可眼前這傢伙簡直太扯了！在演魔幻電影嗎？

跑！

繼續跑！

大黑瘋狂加速，穿過堆滿危險品的倉庫，在貨物和櫃架間遊走，驚嚇到整理試驗品的研究員，然後趁機鑽入頭頂的通風管道。

「呀！」

女研究員扔下東西，蜷曲在角落裡神色慌亂。

羅摩步伐輕快，一路小跑跟蹤著大黑的軌跡。無論大黑走了哪條路，他總是能分辨得出最正確的那條。

「你的氣息像燈火般耀眼……逃不了的。」

羅摩突然停住腳步。

女研究員不認識羅摩，在她的想法里，會出現在實驗室的八成是公司自己人。剛才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飛了過去，嚇得她不敢自己走，於是向羅摩求助。

「先生，你……」她的聲音突然扼在嗓中。

羅摩的打扮實在不像是什麼正常人。

他很滿意女研究員的驚愕表情，淡淡道：「這眼罩沒嚇到你吧。我只是個人需要，你不用擔心，也不用猜忌。對於高等的未知事物，只需看著就好。」

「你是高隆醫院神經科的病人嗎？」女研究員愣愣問道。

羅摩表情一僵。

他決定不再理會這個女精神病。剛才這番對話並非故意浪費時間，而是他在等待大黑的行動，最終找到大黑從通風管道出來的落腳點。

「B1區……那地方與高隆醫院接壤，果然是想選擇一個人多的地方逃走。」

羅摩問：「順著這條走廊，前面第三個路口左拐，是什麼地方？那地方的人多不多？有沒有惹麻煩的可能？」

「多……吧？」女研究員弱聲弱氣道。

羅摩皺眉：「那可不好辦了！這烏鴉果然聰明如我。」

他不做停留，小跑趕到了大黑匍匐前進的通風管道盡頭。推開門，冷意盎然，讓羅摩仍不住打了個激靈。

羅摩能察覺到殺意和氣息的波動，但他隔著眼罩，還是看不清門上的標識牌——《太平間》。

果然如女研究員所說，是個人多勢眾的熱鬧地方。

「出來吧！」羅摩察覺到房間角落裡有股蠢蠢欲動的氣息，揮劍橫指。

氣息站在原地。

他不耐煩了，連揮兩劍，X型的氣浪滾滾而去，沒有打中任何目標，透過虛無縹緲的空氣過了去。

大黑這回真的被嚇到了，毛骨悚然得羽毛紛紛豎立起來！

不是因為羅摩，而是太平間里的另一位……白色衣裙的長發女人，雙眼漆黑怨毒，面目猙獰，張開嘴，無數飛蟲噴涌而出！

羅摩臉色猛變，高高舉起右手，猛然砸落地面，同時口中大喝：「啊呀呀——」狂涌的電流襲向飛蟲，組織成電網，瞬間引爆了所有目標。

白衣女人面露獰笑，抬起衣袖，露出系著死者標牌的手腕，緊接著黑霧從袖子里噴涌而出，無數條人手在黑霧中若隱若現，向羅摩沖了過來！

羅摩臉都綠了。

「哈！」

他雙手持劍，橫在身前，使出全身力氣，一抹佛像虛影驟然出現在他背後。引發周邊空氣的強烈震動，靠著這股勃然恐怖的反震力量，他堪堪擋住了來襲的鬼手！

白衣女人收回鬼手，目光更冷。

羅摩表情越發難看，道：「惡靈……至少是中級以上的惡靈。棘手到極點了，搞不好要栽在這。喂，烏鴉，你也別躲了，她發現你了！」

大黑心裡邊咯噔一下。

彷彿是為了證實羅摩的話，白衣女人脖頸處又生出一顆頭，惡毒到極點的眼睛死死盯著通風管道口。

咣當一聲，大黑被一股莫名力量扯到了地上，它嗷嗷慘叫連著打了好幾個軲轆，順勢翻到了羅摩旁邊。

人鳥對視。

從彼此的眼睛里，極有默契的看出了「你先上」的潛台詞。

怎麼辦？！

打肯定是打不過的，搞不好還要死在這。羅摩心中怒罵紫荊花公司的某些蠢貨領導，怨靈就藏在眼皮子底下都發現不了，誰知道她到底害死了多少人了？！

「我要……讓你們這些壞男人……通通……通通……」白衣女人嘶吼著。

大黑委屈。

讓男人通通去死嗎？

但我不是男人啊！我不是人啊，大姐！我不是人！你搞錯了啊！

羅摩又吃了白衣怨靈含怒的一記鬼手，被拍在牆上，將牆壁撞出誇張的凹陷，差點背過氣去。

要死了么……

真不甘心啊！

羅摩身受重傷，但嘴角依舊高高上揚。

他早就做好了面對死亡的心理準備，他不懼怕死亡，那只是一名戰士最後的英勇歸宿，是血與淚的荊棘王座！瞧瞧那可憐的小烏鴉，它肯定是怕到極點了，可笑！

死亡根本不會讓一個驕傲的勇士屈服！

死有何懼！

此時，白衣惡靈見勝券在握，盯著羅摩狂笑：「通通……懷孕吧！」

有何懼……

何懼……

懼……

撲通！

「我錯了。」

大黑目瞪口呆，看著剛才還一臉英勇就義的楷模風範的超能力高手，此時竟然以比它還標準的五體投地的姿勢投降了？！

你怎麼，怎麼搶我台詞啊！

白衣惡靈張狂至極，她逐漸逼近二人。

「她們的恨，她們的苦，她們的悲哀，通通被我繼承，我是憎惡的執行者，你們是應該下地獄的罪人。感受女人的墮胎和流產之痛苦吧！」

羅摩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大黑也被拍在地上死死不能動。

難道……

難道今天我們就要死在……不對，就要墮胎在這裡了嗎？比死還無法忍受的極端酷刑，真的就這樣開始了嗎？

大黑絕望地閉上雙眼。

「哈哈哈，你們——」白衣惡靈露出一口鋒利黑色牙齒，殘忍大笑。

「聒噪。」

太平間的門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推開。

門口站著一個表情淡漠、有點面癱的年輕人，他審視四周，最終將目光落在了白衣惡靈身上。

羅摩不忍心見又有人來送死，拚命高喊：「快走！」

可來人像腳底生根。

羅摩暗罵，蠢到送死啊！

他還沒等再思索，就看見這個年輕人抬起了右手手掌。

「根據法案第一條，判處你……」

「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