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八章顫慄的堅布山(上)

第四三八章顫慄的堅布山(上)

一九四四年的緬北,雨水好像要比往年更多一些。

三月十六日夜,就在李四維布置好作戰任務的那個夜裡,一場細雨悄然而來,到第二天天明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

根據指揮部的作戰部署,六十六團將會沿著蜿蜒在堅布山中那些峭壁險隘之中的公路向南攻擊前進,可是,一夜的雨水早已將那碎石公路浸成了泥濘。

這樣的路徒步前行都有些困難,就更別談攻擊前進了!

而且,這樣泥濘濕滑的道路也不適合戰車行進,所以,計劃中支援六十六團作戰的獨立戰車第一營之第三連也就派不上用場了。

「狗日的老天!」

堅布山北坡隘口前,陳懷禮遙望著濛濛細雨籠罩下的堅布山和那條在山坡上蜿蜒的泥濘公路,忿忿地罵了一句,「他咋就偏要幫小鬼子呢!」

一旁的李四維也在遙望著雨中的堅布山,嘴裡叼著的香煙已經被鋼盔上滴落的雨水打濕,而他好似渾然未覺,一張清秀的臉龐陰沉得可怕,聞言,「噗」地將嘴裡的煙噴到了面前的水窪里,扭頭望向了立在身後的黃化和計逵,「把炮都推上來,先轟他狗日的幾炮……」

「呃……」

計逵一怔,連忙勸阻,「這麼遠的距離……根本打不到啊!」

「是啊!」

黃化也連忙附和,「這雨一下起來了,補給運輸就更困難了……他娘的,天公不作美,田中哪個老鬼子算是能緩過勁來了!」

作為一個中將師團長,作為第一個將官防大印丟了的中將師團長,田中中將在駐印軍中成了盡人皆知的「龜兒子」、「老鬼子」……

「絕不能讓他緩過勁來!」

聞言,李四維聲音一沉,神色凝重,「這雨還不曉得啥時候才能停,就算雨停了,戰防炮也推不上去,還不如用這些炮彈弄出些聲響來……打吧!」

「呃……」

計逵和黃化稍一猶豫,都咬了咬牙,「打!讓兄弟們盡量把炮推到前面去些!」

「不用!」

李四維卻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突然浮起了一絲笑容,「打不到沒關係,關鍵是要讓小鬼子聽到動靜……要讓他們看清楚我們的難處!」

「哦……」

聞言,兩人都是神色一動,「對!要讓他們看清楚我們的難處!」

「對!」

李四維嘿嘿一笑,扭頭望向了被細雨籠罩的堅布山,「希望他們能看清楚吧!」

透過朦朧的雨幕,日寇設在堅布山北坡的第一道據點隱約可見,就在李四維等人遙望著堅布山時,后藤大尉也正在據點裡遙望著山下的李四維等人,黑瘦的臉龐上透著淡淡的笑意,顯然,他的心情非常不錯。

這雨便是天時,據險而守又佔據了地利,而且,部隊已經得到了補充……如今,天時地利人和皆為我占,支那人能耐我何?

「大尉,」

一旁的檜山中尉也站在瞭望口舉著望遠鏡觀察著山下的動靜,卻輕輕地皺起了眉頭,「支那人好像要準備進攻了……」

「進攻?」

后藤大尉一怔,連忙又仔細地觀察起來,一絲猙獰的笑意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嘴角,「檜山君,他們選這個時候進攻,於我們是個很好的時機……不是嗎?」

「呃……」

檜山中尉一愣,笑意也在嘴角悄然綻放,「是的!大尉……」

「砰砰……砰砰……」

檜山中尉話音未落,山腳下便已響起了炮聲。

「噓噓……噓噓……」

一枚枚炮彈呼嘯著穿透了雨幕,胡亂地砸向了山腰。

「嘭嘭嘭……轟轟轟轟隆隆……」

泥漿與土石齊飛,整個山隘都開始顫慄起來。

「八嘎!」

被那聲勢嚇了一跳的后藤大尉連忙穩住身形,舉著望遠鏡仔細望去,臉上浮現起了興奮之色,「他們想幹什麼?」

「嗯……」

檜山中尉也舉著望遠鏡緊緊地盯著山腳下怒吼的戰防炮陣,聲音里透著疑惑,「他們這是在浪費炮彈……」

的確,距離太遠,戰防炮連打出的炮彈根本夠不著日寇的據點。

「砰砰砰……噓噓噓……嘭嘭嘭……轟轟轟轟隆隆……」

即便如此,炮兵連陣地上的八門戰防炮依舊怒吼連連,轉眼間,便打出了三五十發炮彈,然後,一眾炮兵便齊齊停了下來,好似在試圖將陣地前移。

「嘿喲……嘿喲……」

將士們三五成群地喊著號子在泥濘中推著戰防炮前行,有三五門戰防炮被推著前行了十餘米,其餘幾門戰防炮卻是紋絲未動。

「好了!可以了……」

見狀,計逵連忙下令,「蓋好雨布,原地待命!」

山下的將士們一番忙碌,卻讓山上據點裡的后藤大尉看得好笑,笑得有些不屑,「支那人好像不懂天時啊!」

「大尉,」

一旁的檜山中尉卻有些驚疑不定,「支那人詭計多端……這該不會又是他們使的詭計吧?」

「詭計?」

后藤大尉臉上不屑的神色更盛,「檜山君,你覺得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還能使出什麼詭計?」

「呃……」

檜山中尉一滯,驚疑的神色漸漸地淡去。

對啊!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能使出什麼詭計?

這場雨下得好啊!

突如其來的陰雨讓在胡康河谷一敗塗地的小鬼子得了喘息之機,也讓倉惶逃出來的田中中將精神一振。

孟拱地處孟拱河穀穀口,北距堅布山八十餘公里,此時,第十八師團的前線指揮部便設在城中。

指揮部里,田中中將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侍從官立於桌前,正在彙報著剛剛接到的消息,神色振奮,「剛剛接到司令部發來的消息,第四聯隊、第一四六聯隊、重炮第三聯隊獨立炮兵第二十一大隊及獨立第二十四旅團的援軍均已開拔,不日便能趕到預定區域……」

胡康河谷一戰,號稱「叢林戰之王」的第十八師團一敗塗地,這讓日寇南方軍震動極大,為了挽回第十八師團在緬北的頹勢,南方軍司令部於三月八日發動了「烏號作戰」,以南方軍下轄的第十五軍主力向因帕爾發動了進攻,同時,第三十三軍司令官本多又從方面軍直屬第二師團、獨立混成第二十四旅團以及第三十三軍之第五十六師團等部隊抽調兵力緊急馳援孟拱河谷的第十八師團。

「好!」

聽完侍從官的彙報,田中中將精神大振,「立刻將消息通報前線各部……」

當前,各部士氣低迷,正需要這樣的消息!

「嗨!」

侍從官垂首頓足,匆匆地出了辦公室。

望著侍從官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田中中將的臉色卻是一黯,低頭望向了面前攤開的日記本,紙上最後一行字墨跡未乾,「……至此,師團的前途已日趨黯淡!」

第十八師團常勝的神話已經破滅!

「嘶……啦……」

突然,田中中將一抬手,「嘶啦……」將那頁紙撕了下來,狠狠地揉成了一團。

不!

師團的前途不能就此黯淡!

「菊兵團」必將重新贏回昔日的榮耀!

這場雨,就是天賜良機!

一場突如其來的雨讓田中中將看到了轉機,也讓日寇第十八師團的殘兵敗將看到了希望!

但是,這場雨對於被堵在堅布山北的新二十二師官兵來說,來得很不是時候!

午後,身在丁高瑟坎前線指揮部的廖師長趕到了六十六團團部,將全團連以上軍官召集到了團部會議室。

「兄弟們!」

待眾將陸續趕到,廖師長的目光一一從眾將臉上掃過,神色肅然,「這場雨來得很不是時候,會讓我們的進攻變得極為艱難……可是,這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很可能,等這雨停了,小鬼子的援軍也到了!如果是那樣,我們要拿下堅布山隘就會付出更大的代價!所以……」

說著,廖師長聲音一沉,「我們的進攻計劃絕不能推遲!」

「是!」

眾將連忙允諾,卻都望向了李四維。

「師長,」

李四維連忙起身,神色肅然地望向了廖師長,「職部已經發動了進攻……」

「李團長,」

廖師長連忙擺了擺手,望著李四維苦笑,「遠遠地放上幾炮……可傷不到小鬼子分毫啊!」

六十六團上午的動靜,廖師長顯然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會匆匆地趕來六十六團給眾將開會。

「嘿嘿……」

李四維赧然地笑了笑,「其實,職下也想把火炮都推上去狠狠地轟狗日的,可是,你也知道……現在那路爛得根本就推不上去啊!」

說著,李四維見廖師長神色一沉,連忙神色一肅,「不過,師長請放心……職下那些炮彈絕不會白打!」

「哦?」

聞言,廖師長神色一緩,「那說說你的計劃吧!」

「是!」

李四維答應一身汗,卻沒有直接回答廖師長,而是一轉身,目光炯炯地環顧眾將,「兄弟們,自腰班卡一戰以來,我部陣亡二十七人,輕重傷員三百零五人……目前這大好局勢就是兄弟們用鮮血和生命爭取來的!」

說著,李四維聲音一沉,「可是,這大好局勢卻很可能被這場雨沖刷個乾乾淨淨……你們說,該咋整?」

「干他娘的!」

眾將一怔,紛紛叫囂起來,「團長,干他娘的……」

見狀,一旁的廖師長微微皺起的眉頭慢慢舒展了開來。

「干他娘的!」

李四維聲音一揚,再次環顧眾將,神情激昂,「入夜之後,我需要一支部隊進山向敵後迂迴……」

「團長……」

李四維話音未落,盧全友、羅平安、石猛、富察莫爾根等人便「騰騰騰」地就站了,異口同聲,「讓我部去……」

「好!」

李四維大讚一聲,目光從眾將臉上掃過,落在了盧全友臉上,「全友帶著一營去!」

「是!」

盧全友轟然允諾,其餘眾將卻依舊目光炯炯地盯著李四維。

「石猛!」

李四維要布置的任務自然還多,目光又落在了石猛臉上,「你部擔任突擊任務,沿公路向前突進!」

「是!」

石猛精神一振,連忙允諾。

「大力、光明!」

李四維的目光又落在了孫大力和曾光明身上,「你部隨三營行動!」

「是!」

孫大力和曾光明連忙允諾,精神振奮。

「平安!」

李四維繼續布置著任務,「你部擔任預備隊……黃化、計逵,你部繼續炮轟堅布山,天黑之前,照上午那樣再轟兩輪……」

任務一一布置完畢,李四維轉身望向了廖師長,「師長,這就是職下的計劃……」

「好!」

廖師長大讚一聲,站起身來,一掃眾將,神色激昂,「兄弟們,在血腥的火線上、在彈藥的煙味中,我們奪回了大洛,攻佔了孟關……這大好局面是無數兄弟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絕不能遺失在這堅布山隘前……我們要攻下堅布山,我們要跟著殘敵潰敗的步伐一路向南,向沙杜渣、向卡馬因、向八莫、向密支那追擊……我們要打回滇西去!打回中國去!」

「騰騰……騰騰……」

眾將紛紛起立,個個神色激昂地附和著,「打回滇西去!打回中國去……」

「砰砰砰……」

黃昏十分,細細密密的雨還在下著,堅布山隘前的戰防炮再一次怒吼起來。

「噓噓噓……」

一枚枚炮彈呼嘯著穿透了密密綿綿的雨幕,撲向了雨幕中的堅布山。

「嘭嘭嘭……轟轟轟轟隆隆……」

山腰上,泥水和土石齊飛,山頭又開始顫慄。

「八嘎!」

站在瞭望口前,望著山腰上四濺的泥漿和土石,后藤大尉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支那人瘋了嗎?」

「八嘎!」

一旁的檜山中尉也是眉頭緊鎖,喃喃自語著,「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當然,不是每個小鬼子都像他們一般驚疑不定,大多數小鬼子都擠在一處處據點裡看著山下炮兵的笑話。

「支那人的炮兵是不是傻了?」

「他們是急瘋了吧?」

「嘿嘿……」

也有對漢語有些涉獵的軍官在炫耀著,「用支那人的話說,這叫……黔……黔驢技窮,對!黔驢技窮!」

入夜,日寇第十八師團前線指揮部里燈火通明,田中中將的辦公室里,侍從官正在向田中中將彙報著前線的戰報,「常久大佐剛剛發回戰報:我北坡隘口先後遭敵三次炮擊,敵之炮火尚不在射程之中,我軍陣地絲毫未損……據職下推測,敵前線部隊受軍令壓迫,故以此敷衍上級……」

帶侍從官讀完戰報,田中中將濃眉微蹙,沉吟起來,「嗯……讓常久君務必嚴加防範……不可輕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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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炮的抗戰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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