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酒樓大堂內人聲鼎沸。
灰襖三叔也已經吃到了免費的鴨血粉絲,三兩口下肚都沒覺得過癮,意猶未盡,
還想再吃一碗,
抬頭卻看到許書生那一張燦爛的笑臉,
「不好意思,鴨血粉絲沒了,不過還有更好吃的鍋包肉,酸辣肉,肉夾饃,燒麥,你看要點哪個?」
三叔眼睛掃了一眼牌子上的價格,猶豫再三掏了銀錢出來買了一份燒麥。
剛剛隔壁桌點的就是燒麥,他看到了,覺得一定很好吃。
隔壁桌坐著兩個人,
老人慢條斯理的吃著面前的吃食,老人旁邊那個面白無須的男人不安的半邊屁股坐在凳子上,連筷子都不曾拿起來一下。
估計要不是老人的眼神示意他坐下,他都不敢坐。
「爺,家裡事兒多,咱可不敢久留啊。」
他小心翼翼提醒,
不提醒萬一最後耽誤了什麼事,是他的失職,提醒了依著老人的性子,最多不搭理他。
果然,
老人蔑了他一眼,用筷子夾起燒麥塞進嘴裡。
嗯,
味道不錯。
大堂里的人們邊吃邊聊,老人看見櫃檯里的陳小洛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客人打著哈哈,旁邊的那個女娃娃長得倒是俊俏,
她便是馮勝的孫女?
模樣倒是俊俏,配陳小洛倒也馬馬虎虎配得上。
閑來無事,
老人喝一口鴨血粉絲湯,悠哉悠哉的聽著陳小洛在那邊和眾人吹牛打屁。
聊著聊著,
灰襖三叔冷不丁冒了一句,
「聽說江浙那邊匪患橫行,朝廷的海禁之政不僅沒禁著,卻禁出了一群暴民來,你說這些百姓也真是的,食君之糧,卻不思忠君之事,還非要為匪為賊,該殺該殺。」
「一群烏合之眾,等我朝廷幾處衛所殺至,還不殺他個片甲不留。」另一人豪氣干雲。
陳小洛一聽,明朝的海禁他也有所了解,不過看史書卻終究不及現場百姓的講解,所以他對眼前眾人所聊的頗有興趣。
於是張口問道,
「這是何時的事兒?」
「此事剛剛傳來沒幾天,聽說,皇上大為震怒,已經下令派海寧衛杭州衛兩衛官兵前去鎮壓,好好的太平日子不過,才剛剛安生幾年,哎。」人群中有人答道。
鎮壓了?
陳小洛怔了怔,搖頭,
「壓根沒弄清楚什麼事兒,怎麼能稀里糊塗的就派兵鎮壓呢,糊塗啊糊塗。」
灰襖三叔不同意,
「一幫匪寇罷了,怎麼能把鎮壓說成糊塗,你這酒保不懂國事別亂說話。」
他把陳小洛當成了酒保。
眾人沒注意,坐在角落裡的那個老人此時連嘴裡吃的燒麥都放了下來,聚精會神的聽著眾人的議論。
陳小洛一聲嗤笑,
「匪患,你得分是什麼匪,照你這樣亂殺一通,還有個屁天理。」
馮瑩瑩在一旁本來聽的好好的,卻不料三兩句之間陳小洛竟然與客人吵了起來,無奈拽了拽他的袖子。
可陳小洛什麼脾氣,
倔驢的脾氣,有些話兒能讓,有些話說不行就是不行,非得掙個明白。
「如果是當地的百姓迫於生計,無奈為之,難道咱們就該鎮壓了事,要知道海寧衛和杭州衛的官兵大多是當地人,暴亂的匪患中說不準就有他們的親人,難道你忍心讓他們舉著屠刀砍向自己的親人?」
「這……」三叔語氣為之一窒,他只是圖一時痛快,哪裡想的這麼許多。
陳小洛沖馮瑩瑩微微一笑,示意無妨,然後從櫃檯後走了出來,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江浙的百姓本就不如中原地大物博,他們靠的就是海上商賈之事,無論是與倭人的以物易物,還是與南洋諸島之間的商賈,都是他們的收入來源,如今我大明朝把海一禁,他們吃什麼喝什麼?喝風都嫌海風鹹的牙疼,吃喝都成問題,做匪又有何不可。」
眾人紛紛覺得有道理,
恰在此時,
從角落傳來一個聲音,
「那你這話是說海禁一事做錯了?」
這頂帽子扣的大了些,陳小洛眉頭微皺,凝神看了那人一眼,卻發現是在角落的一個老人,老人兩鬢斑白,和藹微笑,
他身旁的僕人連忙站了起來,對陳小洛呵斥,「你好大的膽子,敢說皇上做……。」
咳咳……
話未說完,便聽身旁的老者一陣咳嗽,連忙住口。
灰襖三叔連忙圓場,
「都怪我吃個飯還瞎白話,誰敢說皇上的不是,我們也就是飯桌上閑聊,當不得真的。」
說著,轉身張羅起來,
「大家繼續吃,繼續吃。」
略帶歉意的看了陳小洛一眼,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白話幾句給這個後生帶來麻煩。
老人走到陳小洛不遠處坐了下來,
他也覺得剛剛那話問的突兀,於是換了種問法,
「那你覺得此次匪患該如何解決呢?」
陳小洛也沒想到,這個老人倒會追著他一直問。
奈何這裡可不是放完嘴炮過完嘴癮吃干抹凈沒人管的後世,他若真回答了老頭剛剛的問題傳了出去,他師傅蔣瓛還不得氣瘋。
他苦笑搖頭,
「說不得,說不得。」
「哼,算你識相,爺,這家店的酒保如此狂悖,咱們還是走吧,免得您氣壞了身子。」
僕人把一錠銀子拍在桌子上,狠狠的瞪了陳小洛一眼。
老人回頭,
「誰說我生氣了,你去那邊坐著,沒我的允許不準說話。」
說完,
他又回身,對陳小洛道,
「你之前說的有幾分道理,百姓民不聊生了,哪裡會管做不做匪,可是不知你是否想到,如果這是倭人從中挑撥,又當如何?」
陳小洛本來不想再說,
但是聽老人提到倭人,忍不住端起櫃檯上的一碗水一口氣喝下,
喝完說道,
「老先生考慮的倒是周全,倭人為何會挑撥我大明子民,還不是想趁亂漁翁得利,在琉球打了敗仗的武士商人浪人都想到我大明江浙搶掠一番,遇到這種賊人,定然是一個字,殺。」
「可被挑撥的百姓又當何處?如公子所說,海禁一策已經斷了江浙百姓的生路,他們除了為匪為賊別無他法。」老人問道。
陳小洛眉頭微皺,「為匪的畢竟是少數。」
他選擇避而不談。
老人莞爾一笑,不依不饒,「現在是少數,不代表以後也是少數,總有一天,現在還在堅守著底線的百姓也會有撐不住的時候,總不能一直靠朝廷的貼補吧。」
他說的朝廷貼補是指為了海禁政策的推行,朝廷答應給江浙百姓一部分補償,不過杯水車薪。
陳小洛嘆了口氣,
望著掛在大堂柱子上寫著各式菜肴的牌子,
「老先生可能不知道,這些菜是我教給醉仙樓的廚子的,我讓醉仙樓的生意好起來這樣的方法同樣適合江浙現在的情況。」
「什麼方法?」老人似有所悟。
陳小洛手指捏了捏鼻樑,
道,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