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男葛不壘(1)
作者:徐皓峰一《洞玄子》一書說,男人在妻子經后一至三天行房,他將獲得兒子;四至五天行房,他將獲得女兒;五天後行房,那麼他所作的都是白費。——在初中時代,葛不壘就看過這本書了,從此他養成了抓緊時間的習慣,任何事拖延了五天,都覺得白費。葛不壘爭分奪秒地活到了二十九歲,雖然他從網上下載了一些色情照片,但仍然沒有經歷過女人。二十九歲的生日,他在一家飯館度過,有七八個中學同學陪同。事隔多年,他的朋友圈子仍然是初中的這幾個人,他在初中作過美術課代表,現在為盜版書畫插圖維生,近期任務中女裸像的數量越來越大,他的手令他倍感不安,預感到將有什麼發生。他說:「到時候了!」準備找個地方花三百塊錢,葬送掉自己的童貞。他的大膽想法,令氣氛頓時熱烈,有同學說,關鍵是要留下美好回憶,建議他把錢數翻一番。葛不壘認為是對他的極大侮辱,有心闖進餐館廚房,拿刀將同學砍翻。當他惡念叢生之際,一個女人從洗手間走出,摔倒在地。她穿著緊身黑衣,倒地后露出一片瑩黃的腰肌,同學們登時一靜。這個女人倒地后,慢慢爬起,披頭散髮地走到一張餐桌前,坐下端起酒杯,仰頭便是一口。她站起時,胯骨高度平齊於坐著的葛不壘的眉骨。有同學議論:「她好高呀!我剛才已經注意她半天了。」她頭髮濕漉漉的,眼部化妝沾水后流淌下來,形成兩道污痕。她胳膊長長,紋著一把阿拉伯彎刀,同學們越看越覺得她是個野雞,然後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葛不壘臉上。有同學說:「喂,到時候了。」葛不壘沉默半許,起身走到醉酒女人的桌前,兩人聊了幾句,然後葛不壘攙扶著她站起。兩人慢慢走過同學們的飯桌,推門而去。他倆出門后,響起了密集的雨聲,還有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有同學評說,這象徵著葛不壘已完成使命。眾人鬨笑,此時餐館老闆走來,一指醉酒女人剛才坐的桌子:「這桌也是你們結賬吧?」同學們面面相覷,看看窗外葛不壘消失的方向,罵了聲:「這孫子。」那晚后,葛不壘的同學關係開始惡化。他和醉酒女人出門后究竟發生了什麼,成為一個謎。第二天同學們紛紛打電話問候時,他不在家。許多天後,有人打通了他的電話,他表示他依然是個處男。葛不壘被同學們拋棄,從此無聲無息。兩年後,有同學從電視里見到了葛不壘,他留著短短的一圈絡腮鬍,戴著寬大的黑邊眼鏡,冷靜地回答著記者提問。他已經成為了一個觀念藝術家,最著名的作品名為《摔倒》。那是一組一百多幅的照片,一個女人在酒吧、賓館、廁所、街頭、寫字間、辦公室、垃圾站等各種地方毫無例外地摔倒,每摔倒一次,身上的物品就少了一件,最後一張照片是她一絲不掛地摔倒在床上。這件作品被稱為寓意深刻,表達了對女權的思考和對社會制度的憂慮,在歐洲某藝術雙年展奪得大獎,但因為**問題,沒在電視上出現,只由記者口頭介紹了一番。此次採訪的重點是葛不壘名為《女人侵略世界》的新作,他拿出一幅梵高名作《向日葵》的複製品,指著向日葵花盤密密麻麻的中心地帶,嚴肅地對記者說:「這是女導演麥什柯尼的思維狀態,以這種思維,她拍攝了《我成為女人的那一天》,這部電影是要誘導男人,讓他們統統變成女人。」記者說:「這部電影我看過,描述了傳統制度下女性的悲慘處境,好像沒有你說的意思。」葛不壘說:「我沒有看過這部電影,但我堅持我的看法。」隨後,又拿出了一張《向日葵》的複製品,指著花盤中心,說:「這是可可夏乃爾的人造寶石,她用一些廉價玩藝,造成女性服裝的變革。」記者說:「但一套可可夏乃爾還是很貴的呀!」葛不壘說:「我沒給女人買過衣服,但我堅持我的看法。」隨後他又拿出了十幾張《向日葵》複製品,將花盤說成了十幾種不同事物。看得筋疲力盡的記者最後評說:「把同一個東西,說得千奇百怪,但終究還是一個東西。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雖然女人有許多變幻,但她們的本質仍舊貧乏,女人很難侵略世界?」葛不壘:「你得出了一個觀念。所謂觀念藝術,是在觀眾的腦海中形成的,感謝你幫我完成了一件作品。對了,你說的,跟一個外國記者說的一樣。」記者登時精神飽滿。記者乘興追問:「你的作品表達了你對女人貧乏本質的認識,我能否問一句,你有過多少女人?」葛不壘:「我是個處男。」記者閃爍著狡猾的目光,嘿嘿笑道:「這又是一個觀念?」葛不壘:「不,我是個處男。」記者驚叫一聲,隨後採訪結束。看完電視的同學召集了所有同學,他們從網上查到了葛不壘的個人網頁,上面有葛不壘新的電話地址。兩日後,葛不壘在錢櫃請同學們唱了卡拉OK,在第二天早晨散夥時,一個神志不清的同學還在追問葛不壘:「你有過女人吧?」葛不壘:「不,我是個處男。」這個答案,葛不壘已重複了一個晚上,開始同學們以為他在開玩笑,後來覺得他在玩觀念,但在卡拉OK過後的第三天,有一個同學提出了大膽的想法:「他該不會是說真的吧?」這個想法以E-mail流傳到同學間,同學們感到后怕,決定為葛不壘找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