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等他
剛才的匆匆一瞥,父子之間,千言萬語還沒有開頭,花溶一來,飛將軍一來,便再也沒有了敘話的機會。
金兀朮遠遠地看著這個少年,心裡竟然微微發抖。此時,他已經變得又高又壯,手拿著雙槍,威風凜凜,臉上雖然還有一絲稚氣,卻隱隱地,是幾分成熟男子漢的摸樣了。他忽然想起自己,自己在這個年齡的時候,也已經單獨領軍,上陣殺敵,立下戰功了。
四目相對。
陸文龍慢慢轉過身,要走。
「文龍。」
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四太子,你,可好?」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你媽媽呢?已經走了?」
陸文龍終於回過頭,難以掩飾語氣中的好奇:「四太子,我媽媽來做什麼?」
金兀朮反問:「你難道不知道你媽媽因何而來?」
「是來看我的么?可是,我怎麼覺得媽媽不單是來看我的?」陸文龍遲疑地回答,「我總覺得媽媽今天有點奇怪……」
金兀朮淡淡一笑:「你媽媽難道哪天不奇怪么?她不是來看你的!」
「那她?」陸文龍沒法問,難道媽媽是來看四太子的?按照媽媽的性子,怎麼可能來看四太子?
「文龍,你還記得上一次你不停地追問我,到底是不是我救了你媽媽?」
陽光從槐樹的陰影里投射下來,灑滿了石板,落在二人的身上。陸文龍一時有點緊張,雖然隔了這麼久,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可是,仍然不知不覺地盼望著,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那於他自己,是少年時代的父子情意,是一種美好的感覺,是希望一切,都不是那麼虛情假意的過去。
他問,語氣竟然有點緊張:「是不是?」
「是!」
陸文龍怔住。既然是,那為什麼當初就不承認呢?自己反反覆復地追問,反反覆復地失望,他當初就是不承認。
他垂下頭去:「四太子,你是不是怕當初承認了,再要去追殺我媽媽,就會……不好意思?」
前面就是一塊大石頭,金兀朮緩緩坐下去,看著遠方,淡淡道:「對!如果她當初不是選擇斷然跟了秦大王走,我一定不會去追殺她!只是她一個人的時候,我從未對她起過任何殺機!但是,她要是跟著其他男人,我當然就不會再對她客氣了!」
陸文龍默然,完全無法理解,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態和感情。
他只是搖頭。
金兀朮忽然淡淡道:「你知道你媽媽今天來做什麼?」
「做什麼?」
「她是來找飛將軍的!」
陸文龍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道:「也許吧,她說飛將軍救了小虎頭,她本是要去感謝他的。」
「感謝?」金兀朮語氣裡帶了一絲諷刺,「他自己救自己的兒子,還感謝他做什麼?」
救自己的兒子,這是什麼意思?
「四太子,你說飛將軍?」他竟然不敢問下去。
金兀朮站起來:「文龍,飛將軍此人,詭計多端,陰險狡詐,你要時刻提防他。你可以告訴你母親還有秦大王,以後,要多多提防他,不要成了他的踏板,也許,跳過去之後,你們便什麼都不是了……」
陸文龍囁嚅著,不知該怎麼回答。飛將軍,他是這樣的人么?可是,四太子的話,自己又不能不信,因為,在許多事情上,他從來沒有騙過自己。
「四太子,你說誰是飛將軍的兒子?」
金兀朮一笑,轉過身:「文龍,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太複雜了,你不知道還好些,知道了,頭都要繞暈了。」
他說完這句,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下陸文龍站在原地。本來,他是想問問四太子,有什麼可以幫忙的,自己甚至還拿了一壺酒,就是想送給他的。但是,他並沒追上去,因為不遠處,已經有兩名士兵走出來。看他們的身形和眼神,那是一直都在監視著四太子的。
他怔了半晌,才慢慢地往回走。
這一日,再也不見飛將軍。
直到傍晚的晚餐。
和往日一樣,飛將軍依舊很晚才來。火頭軍的大師傅給他留著飯菜,他端了碗在旁邊的一張桌子上坐下,看到陸文龍走過來。
「文龍,你還沒吃飯?」
陸文龍行禮,態度十分恭敬:「回飛將軍,小將已經吃了。」
「好,那你就下去吧。」
但見陸文龍不走,就問:「文龍,你有事情?」
「這……」陸文龍欲言又止,可還是忍不住問:「飛將軍,你見到我阿爹了么?」
飛將軍心不在焉地:「你阿爹?」
「就是秦大王。」
飛將軍並沒有馬上回答,陸文龍便垂手站在他旁邊。飛將軍扒拉了兩口飯,才慢慢道:「文龍,你阿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陸文龍略略思索了一下,想是不知怎麼回答,好一會兒,才說,「我阿爹是個大英雄。他曾經在大金國,從完顏海陵兄弟手裡搶得20萬貢銀,又在邊境憑藉三千兵馬,殺退了四太子的十萬大軍重圍……秦大王,是個了不起的英雄。」
「你很喜歡他么?」
「回飛將軍,我很喜歡他,他很愛我,也很愛小虎頭。小虎頭比我更加喜歡他。」
飛將軍點了點頭,這才說:「好,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見見秦大王。這一次,他親自率人去邊境運送物資,也繞過了朝廷的層層耳目,非常順利地完成了任務。我對他也很是佩服。」
陸文龍第一次聽飛將軍如此和顏悅色地跟自己拉家常,感覺十分奇怪。忽然想起四太子的警告,又很不是滋味。既然阿爹幫他做了那麼大一件事,為什麼阿爹不來跟他見面呢?隱隱地覺得,秦大王,也是不願意和飛將軍見面的,這是為什麼呢?
「飛將軍……」
一陣清脆的聲音,陸文龍眼前一花,但見一片紅色,幾乎是飛進來一般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驚訝得後退一步,只見一個女子旋風一般地進來,一身火一樣紅的衣服,又爽朗,又熱情,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往桌上一放:「飛將軍,你怎麼吃這樣的東西?」
她一邊說,一邊把食盒打開,從裡面拿出幾樣東西,一一擺在桌上,是幾碟很精美的小菜,其中還有一整碟的燒肉。
「飛將軍,你常年操勞,那麼辛苦,怎能吃得這麼差?累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三娘,收起來吧,我習慣在食堂里吃。」
女子正是崔護家的小姐崔三娘,見飛將軍拒絕,更是不依,嬌嗔著:「飛將軍,吃一點嘛。你可是一軍主帥,累壞了怎麼辦?以前,常常聽我爹和王爺說,飛將軍如何與將士同甘共苦,今日一見,方知名不虛傳……」
「三娘,你既知如此,就把這些東西拿走吧。」
崔三娘果真收起來,爽朗一笑:「好」這才看著旁邊的陸文龍,眼神十分好奇。
陸文龍一禮,飛將軍說:「文龍,見過三娘。」又對崔三娘說,「這是軍中將領陸文龍,他十分勇猛,已經立過幾次戰功了。」
「果然是個小英雄啊!」
崔三娘大聲稱讚,陸文龍卻好不尷尬,這個女子,自己看起來都才十八九歲,卻稱自己為「小英雄」,故意老氣橫秋的。
他本是有很多疑問要問飛將軍的,哪裡還問得出來?急忙告辭。正走到門口,卻見四太子施施然地而來。
「四太子……」
四太子往裡看了一眼,站在門口,大搖大擺地就走過去,坐在飛將軍面前。崔三娘的食盒還擺在面前,菜還冒著熱氣。
他老大不客氣,拿起就吃喝起來,一邊吃一邊稱讚:「不錯!味道還算馬馬虎虎。」
這些菜,是崔三娘來后,親自做來送給飛將軍的,卻見一個不知是什麼男子進來,一邊大吃大喝,一邊還只說自己「馬馬虎虎」,氣得柳眉倒豎,正要發作,忽見飛將軍的臉色,卻又不敢,只好銀牙緊咬。
陸文龍好奇地站在門口,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文龍,你也來嘗嘗?」
他趕緊搖頭。
「文龍,哈哈哈,你可知道這個是誰?是崔家小姐,眼巴巴地趕來,是要一心嫁給飛將軍的……」
「你胡說什麼?」
崔小姐銀牙一咬,手已經握住腰上的佩刀。
「哦,崔小姐,難道你不想嫁給飛將軍?」
金兀朮哈哈大笑:「既然不想,你何必理會我說了什麼?」
崔三娘氣得面色發白,現在是答應不是,反駁也不是。
飛將軍沉聲道:「四太子,你吃東西就好好地吃!」
金兀朮手一攤,站起來,聲音十分愉快:「飛將軍,實話實說,這母老虎做的飯菜真的很一般。遠遠不及你的前妻做得好,味道差太遠了,哈哈哈哈……」
崔小姐勃然色變,一劍就抽出來,橫在他的脖子上:「你說什麼?」
金兀朮手一揮,將她的配劍拂開,冷冷道:「你這幾招三腳貓功夫,少來丟人現眼。」
然後,大搖大擺地,轉身就走了。
陸文龍下意識地跟上去,他卻閑閑地扔下來一句:「文龍,你快回去告訴你媽媽,飛將軍要成親了,她該準備禮物了,哈哈哈……哈哈哈……」
陸文龍再也沒法追上去,站在原地。
再看飛將軍,依舊若無其事地吃著自己的飯菜。
唯有崔小姐,臉色鐵青。
他再也不敢停留下去,轉身就走了。
夜,已經黑了。
軍營四周,那麼安靜。
飛將軍伏在案頭,看了半晌的軍情,忽然聽得窗外風聲一閃。
他坐直身子,沒有開口。
好一會兒,傳來敲門聲,十分輕微,不仔細,根本聽不出來。他背靠在椅子上,依舊沒有起身,也沒有做聲。然後,那敲門聲就大了一點兒了。
他起身,忽然拉開門。
門外的女子,一身黑衣,神色十分憔悴。
跟早上相比,竟然變了一個人。那麼明艷的臨水照花人,彷彿幾個時辰,就蒼老了。臉色慘白,沒有一絲的血色,彷彿是黑夜裡遊盪過來的一縷幽魂。
他一驚,低聲道:「你這是?」
花溶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他。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一分一毫都沒有錯過。
飛將軍的聲音透出一絲不自在了:「秦夫人……你可有事情?」
花溶這才抬起頭,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淡淡道:「飛將軍,我冒昧打擾,只是問一個問題,問了馬上就走。」
「請講。」
「魯提轄魯大哥,你認識他么?」
「認識。」
她一喜,喃喃自語:「這麼說,魯大哥真的還活著?」
「我因為有一些事情,機緣巧合,跟魯提轄相識,還一起打過仗。不過,他現在並不在軍中,他這個人,閑雲野鶴,是不會固定留在軍中的。」
「魯大哥去了哪裡?」
「他有點事情去了北方,很快就會回來。你要不要等著他?」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還活著,只要是活著,見不見都沒關心!」
只要活著,見不見,都沒關係!
飛將軍沒有作聲。
花溶這時已經徹底鎮定下來,看他一眼,臉上微微帶了一絲笑容,聲音十分平靜:「飛將軍,打擾了,拜託你多照看文龍這孩子。我就此告辭。」
她說完,也不等飛將軍回答,轉身就走。
他忽然上前一步:「秦夫人……」
她沒有回頭:「有事情么?」
「你臉色不太好……我給你安排一個住宿,歇息一晚上再走吧。」
「不用了!」
「天色已晚,你一個孤身女子,去哪裡住宿?不如留下,我馬上叫文龍帶你去安排的房間……」
她遲疑一下:「這樣,會不會不太方便?」
「沒有什麼不方便的。軍營里本來就有很多女眷。你等著,我馬上安排一下……」
「不用了!」她的聲音忽然微微大了一點,「不打擾了,我還要連夜趕路。」
「秦夫人何事如此倉促?」
她淡淡道:「我出來時匆忙,本是答應替我兒子做一件虎皮圍裙的,但是,還沒來得及。我怕他等急了。」
飛將軍沉默了一下,忽然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秦夫人,你臉色不太好,這樣東西,你也許用得著……」
花溶接過來,那是一個小小的白玉瓶子,裡面,是幾粒碧綠的藥丸。
「這是我在西域時候得到的傷葯,對於內傷很有好處,有些潛伏了十年八年的內傷,都能慢慢調理好,也許你用得著。」
她仔細地看了看,又把藥瓶遞迴去,淡淡道:「太貴重了,無功不受祿。」
「秦夫人何必客氣?秦大王幫了我一個大忙,我還來不及感謝他,這小小意思,算不得什麼。」
「飛將軍救我兒子一命,秦大王幫你做一件事情。這也算是兩相抵清,互不相欠了。」
她把藥瓶放在旁邊的案几上。
飛將軍一怔,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一次,她再也沒有多說,連告辭的話都沒有,轉身就走了。
飛將軍就站在門口,此時,一彎新月照在外面的樹梢,他定睛細看時,那個黑色的背影已經遠去了。
長林島。
一片金色的陽光灑在沙灘上,海面上風平浪靜,不時有彩色的魚兒躍出海面,長長的尾巴掀起五彩的水花,在陽光下,煞是好看。
小虎頭正捉住一尾金紅色的魚兒,捉在手裡咯咯地直笑,卻見一艘小船靠岸。他提了魚尾巴,放眼看去,但見船頭上,是一名彪形大漢,手裡拿了帽子,正在向自己揮舞。
他大喜,大喊起來:「阿爹,阿爹……」
秦大王飛奔下船,大步跑上沙灘,小虎頭撲過來,手一滑,魚兒掉在沙灘上,滿是魚鱗片的手一伸就抱住了他:「阿爹,你可回來了。」
秦大王樂得哈哈大笑,抱住他往空中一舉一拋,又穩穩地接住,才哈哈大笑:「好小子,真是想死我了。你媽媽呢?」
不問還好,一問,小虎頭哇地一聲就哭起來。秦大王慌了,急忙拍著他的肩,心裡頓時湧起一股不妙的感覺:「臭小子,怎麼了?媽媽呢?」
「媽媽走了!媽媽走了……」
秦大王腦子裡嗡的一聲:「你說什麼?媽媽去哪裡了?」他趕緊放眼四望,這島上,哪有花溶的半點影子?
「媽媽說,她要出來找你。那天晚上,我睡著了,媽媽就走了……她走了……」小虎頭抽抽搭搭的,「阿爹,我們去找媽媽吧,哥哥也不在家裡……」
秦大王強穩住心神:「媽媽什麼時候走的?」
「就是上次我們回海上不到半個月,媽媽就走了。」
秦大王心裡一沉,難怪她當初那麼急著要回來,原來是回家,把孩子放在家裡,躲開自己,竟然不管不顧地就一個人出去了。他又驚又怒,花溶這是幹什麼?又去尋那個什麼飛將軍?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人,竟然撒下如此的彌天大謊,棄兒子於不顧,趁自己不在家,偷偷地走了。
心裡像被誰拿著鐵鍬狠狠地敲擊,一次兩次,每一次,都是這樣。
她來的時候,總是一身傷痕,走的時候,總是無影無蹤。
此際,又去哪裡找人呢?
小虎頭察言觀色,見阿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竟然連撒嬌也不敢了,悄悄地伸出手,輕輕拉他的鬍子:「阿爹,我們要不要去找媽媽?」
秦大王沒有回答,狠狠摟住兒子。從小虎頭的肩頭看出去,蔚藍的大海,一群海鷗飛過,閃動著白色的翅膀。
自己千里萬里地趕回來,為的是過一段清凈的日子,不料,等待自己的,竟然又是這樣的情景。
心裡有些恍惚,那些不安彷彿變成了現實。這一次,她一走,也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這一次,是跟其他時候不一樣的。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尋了飛將軍,就再也不會走了。
他心急火燎,忽然抱了兒子,掉頭就走。
「阿爹,我們去哪裡?」
「去找你媽媽。」
小虎頭大喜過望:「好啊,我也好想念媽媽。」
這時,楊三叔已經拄著拐杖出來,見秦大王一回島上,還沒落腳,馬上又要走,拐杖在沙灘上重重一頓:「大王!」
秦大王抱著孩子停下來:「三叔,我還有點事情,過些日子就回來。」
「大王,你是要去找夫人?」
「!!!」
「夫人臨走時曾經向我辭行。」
「她怎麼說?」
「她說她就是去辦一點事情,很快就會回來,叫大王你不用去找她。當時,她還說,她可能在你之前就回來了……」
秦大王更是大怒。
想必當時花溶出去時,想的是見一面飛將軍,正好趕在自己之前回來。可是,她回來了么?
她去見飛將軍,見到了,或者就再也不願意回來了?
他心裡如哽了一根骨刺,怎麼都咽不下去。
「大王,現在兵荒馬亂的,你帶著孩子出去,行動不便。不如在島上等著夫人,也許,就這幾天,夫人就回來了。」
經他這一提醒,秦大王立即放下小虎頭。小虎頭卻察覺到不妙了,雙手亂揮舞:「不,阿爹,我要跟你一起去!一定要一起去找媽媽。」
「小虎頭,你乖乖呆在家裡,和爺爺在一起。我找到你媽媽,馬上就回來。」
他說完,轉身就走。
小虎頭哭喊著要追上去,已經被楊三叔拉住。
楊三叔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遞給他,讓他止住了哭聲。看出去時,秦大王早已走到了海邊,上了船。他的腳步那麼快,彷彿被什麼燙傷了一般。
這是一艘豪華的五牙戰船,船夫開船,天空蔚藍,秦大王站在船頭上,卻完全無心看這海上秀麗的風景。腦子裡有些恍惚,這一生,彷彿都在這樣無休無止的糾纏里,不知何時才是一個結。
或者說,人生早已陷入了這樣的死結,根本就無法解開。花溶,飛將軍,自己,到底,何時才是一個解脫?
他心急火燎,但是,心裡卻慢慢鎮定下來。自己尋去,又能如何?一時間,竟然非常茫然,既不知道該如何去尋,也不知道尋著了該怎麼辦。
夜,已經襲來,茫茫地一團漆黑。
花溶走出駐軍大營,前面的小鎮,燈光已經黯淡下去。
飛將軍接連攻佔了這江南三鎮后,已經徹底打開了通向臨安的通道。南下的人民聽說是手握兩道聖旨的鄖王打回來了,無不爭相將這個消息傳播開去。
尤其是飛將軍攻佔三鎮,佔領了這幾個江南的富庶之地,每到一處,都是張榜公告,安民護民,秩序井然。這些先後經歷過金軍和朝廷大軍騷擾的當地人民,本來還在害怕「春風十里揚州路,如今已是一片白骨」的慘劇,一個個惴惴不安,不料,一兩個月下來,但見飛將軍的大軍,真的秋毫無犯。
不止如此,而且,大軍還舉行了一個行動,就是派發出了明確的公文:將那些無主的荒地、戰亂時遺留下來的房契等等,按照人口分封,男女都有授田,每家人只需交納桑麻若干,布帛若干,剩餘的便是自己的。
這是以皇榜的形式張貼的,上面有著宋徽宗當年的玉璽,現在是鄖王的預習,其真實性不容置疑。無地少地的人民奔走相告。而那些大地主豪紳,因為家裡有奴婢,也得到授田,而且也沒損害到他們的利益,觀望之後,也開始從半信半疑里解脫出來,見機行事,維護當地治安,並且,主動向飛將軍派遣糧草和一些南下的子弟兵。
飛將軍的聲勢,一時名滿江南。
所有人都在各自不同的心境里,知道一場巨大的變故正在醞釀。
也因此,小鎮的周圍,治安較之昔日,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花溶去時,小鎮依舊秩序井然。就算這裡距離駐軍地不到十里,但是,絕不像昔日的朝廷大軍那樣,隨時可以看到軍官們出來醉醺醺的喝酒生事。相反,這裡一個軍人的影子都看不見,大家該幹嘛就幹嘛。平靜得完全不像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
花溶覺得十分疲倦,也無法連夜趕路了,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還亮著燈的客棧。
老闆見是一個女客,絮絮叨叨的:「這位女客,你好生大膽,孤身一人,敢黑夜上路?」
花溶坐下,喝了一碗茶水,才微微一笑:「為什麼不敢一人上路呢?現在也沒聽說有什麼匪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