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宮砂》八十四
5月22日快到了!臨近五年之約期限的最後幾天,我的心狂燥不安,成晚成晚地做噩夢,五百萬,無論如何,五百萬的資金是到賬了,我可以面無懼色地去面對林劍郁了。我可以驕傲地對他說這樣的話:你不是愛錢嗎?一個二十八歲的五百萬的女人現在就在你面前,而且她正是你當年拋棄的鄙夷的女人,你現在有什麼想法?想到他那張漸陰漸沉的臉,我心裡狂笑不已。5月21日,我花了一天時間在商場逛,買了一套我認為最漂亮最適合我的衣服,我已不再是當年那個23歲的小女孩了,我的眼角有隱約的笑紋,我的眼睛不再像當年一樣清澈動人,我的嗓音也不再像那時候動聽悅耳,但我做到了,五年時間,我可以的,我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女孩子變成了一個身價百萬的女人,就算那些悲苦的哀傷的,可捉摸的或可捨棄的,一步一步伴我走來,讓我心驚膽顫夜難成眠,讓我在心疼得發慌的時候獨自流淚。5月22日到了!真的到了!五年.我徹夜未眠,但是5月22日這一天起床,我發現我兩眼炯炯有神,我的精神好得像睡足了十八個小時的女人,我的手腳靈活,腦子異常清醒,我拔打了那個電話,那個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的電話,我的手有些顫抖,那一串不用我記起手指便幫我拔動的號碼呵!電話佔線!稍停片刻,我再拔,依然佔線。最後一次,終於通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說:我找林劍郁。「你是哪一位?」對方沙啞的聲音。「我是他妹妹。」「我——我是肖塵塵,劍蘭,你哥在哪兒,把電話給他。」在我和林劍郁同居期間,劍蘭來過深圳。「你是塵塵姐?塵塵姐,我哥……出車禍……搶救無效……走了,塵塵姐,都是那個又丑又老的賤女人給害的……她借口我哥外面有年青女人,把我哥反鎖在門外不要他回家,我哥心情不好喝多了酒,然後就……」林劍蘭的聲音隔著話筒如雷般轟炸過來。我的電話掉了,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後眼前發黑,想到這個出了車禍死去的人,我突然一陣噁心,一種穿透我的血液和所有神經的噁心;那一句一句又一句的謊言;那個笑得得意縱情的林劍郁情人;那個給了我一百萬現金和一家美容院的鄧家慶;那個眷養了我一年的酒店老闆;那個曾被我欺騙的修理廠女老闆;甚至,連那個讓我千百次牽腸掛肚想念的張福榮也讓我噁心起來……我開始作嘔起來,眼前交叉飛舞著第一次假處女膜破裂時落在床單上的深紅花朵;第二次假處女膜破裂落在床單上的紫紅花朵;第三次假處女膜破裂落在床單上的黑色花朵,它們像一朵又一朵吸血的魔花,從我的眼睛飛進我的腦袋,飛進我的皮膚我的毛孔,飛進我的手我的腳,飛進我的過去我的未來,最後統統湧進我的乾澀難受的喉嚨。我開始大口大口地嘔吐,先是嘔吐出所有昨夜殘存在胃裡的食物,然後嘔吐酸水,最後嘔吐胃液、膽汁……腦子象人用鐵鎚在重重地一下又一下砸得轟轟響,但並不疼痛。我彎下腰去,我清楚地看到地上我剛剛吐出的一口鮮紅的血,像我真正的初夜的灑落在潔白的床單上那朵美麗而誘人的鮮紅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