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夢
拒絕秦昭和后,蕭懷櫻怕他會生氣,小心眼報復。
下午的數學課上,陳老師繼續他的十級催眠大法,將滿面愁思的蕭懷櫻從胡思亂想中抽離,催入夢境中。
她這次,又看見了奇怪的場景。
復古的宮廷內,簡單的擺飾掩蓋不住貴氣。
重重明黃簾幕垂下,絲緞掩映出龍袍加身的少年,爐中飄起裊裊輕煙,熏得一室清香。毯子那邊的小白狐睡醒后,利落地踢掉身上的被子,揉揉眼睛打了個滾,迷迷糊糊地蹭到他懷裡,前爪扒拉著他的龍袍扯拽。
要他看著自己。
這麼可愛的狐狸,應該多抱抱,再親親,舉高高,怎麼可以放在一邊冷落不理她。
蕭懷櫻看不見少年的臉,但總覺得他在笑,淺淺的,疏淡卻寵溺。
他伸手撫摸小白狐的頭,那團毛茸茸的生物嘴裡溢出舒服的叫聲,腦袋枕在自己最喜歡的肩膀上,俄而抬著頭,充滿期待地看他,「陛下,你說,我是不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狐狸?」
他從桌上拿起新做的荷花酥,「自戀。」
小白狐不高興了,扁著嘴不肯吃,警惕地望向他,「你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所以才覺得我不漂亮,對了……前些日子宮宴,你多看了尚書家的小姐兩眼。」說著,就去嗅他領口的氣味。
小鼻子一動一動,可記仇。
「沒有。」少年有些好笑,「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和誰在一起?」
「那是為什麼?」小白狐扒拉著他龍袍上的明珠,不開心地亂扯,怎麼可以否認自己的眉毛。
少年眸色暗沉,像靜謐的一潭水,藏著很深很深的心思,如龍暗藏的珍寶,「別的人再好看,終究不是你。」
小白狐愣住了,傻傻的看著他,不明白。
腦迴路轉了很多遍,終於似懂非懂。
不高興,又沒有誇她漂亮,她要離家出走。
這狐狸,好像和自己是一個品種。蕭懷櫻想看仔細些,又被數學老師用粉筆頭扔醒,「上課睡覺,這是第幾次了!?到走廊上站二十分鐘。」
言罷,小拇指推一下眼鏡框,不耐地轉過身,繼續講那些湊在一起的圖案。
在喬安翎無奈的目光中打開門出去,蕭懷櫻默默走出教室。
秦昭和翻過一頁教科書,令神不高興的事,不去想就行了,這麼多年不也過去了。
「圓圓,我又做了夢。」蕭懷櫻困惑地望著天邊蜷縮的雲朵,思索不出夢境中的隱喻。
「跟之前一樣?」圓圓撥弄著自己的小葉子,萌噠噠地望向她。
「差不多吧。」蕭懷櫻鬱悶道。
圓圓建議:「實在不行,就去找女巫來釋夢吧。樓下的蘋果樹姐姐說城西的葉卿很有名,還沒有算錯的夢,就是要價很高。」
占夢,甲骨文中便有記載,妖不會,占夢師多由人類中的女巫擔任。古時盛行,一度達到頂峰。例如周專設占夢之官,分正夢、噩夢、思夢、寤夢、喜夢、懼夢六類。據《周禮》記載,大卜官據三書占夢,結合歲時、天地、陰陽、日月星辰的變化綜合得出,還有相術、風水。
「一次要多少?」省吃儉用幾個月,不知道能不能攢下來。
「十萬。」
「……」蕭懷櫻垂下頭,「那還是算了。」不偷不搶,去哪兒弄這麼多錢啊。
再看一遍支付寶里的餘額,不由感慨貧窮令她寢食難安。
「文昌帝君的狼毫被取走後,就沒有庇護之物。」圓圓在擔心另一件事,「我們呆在這兒嗎?不如換地方。」
「離開之後去哪兒呢?」蕭懷櫻道,「姥姥回來後會找不到我們。」
「也是啊。」
角落裡傳來細細的聲音,「你別過來——」
蕭懷櫻順著音源望去,是校長養在學校里的布偶貓,經常在草坪上曬太陽,漂亮的長相引來不少同學投喂,頗為受寵。
她面前站著一個毛皮骯髒的怪物,六條毛須長腿,舌頭拖到了地上,修為……應該比自己低。
它舔了一下小布偶貓的腦袋。
霎時,布偶貓眼眶裡的淚花開始打轉,可憐巴巴地打量周圍,不停發出軟而輕細的貓叫聲,希望能吸引過路人的注意,把她抱走。
可上課期間沒有人,臟臭的妖怪低下頭,拎起她的腦袋團成一個毛茸茸的球,再捧在掌心裡,「做我的小妖奴怎麼樣?」
蕭懷櫻看不下去,步子剛邁開,就被圓圓叫住了,「不可以!」
「會死的……」
「跟你沒關係。」
布偶貓不斷後退,大舌頭緊跟其後,她幾被這種幾百年沒沖的廁所味噁心到,捂住胸口不停乾嘔,整張臉都是。
「《白澤圖》現世,緋門關開,文昌帝君的生花之筆被收走,齊華就變得很奇怪。」圓圓小聲提醒她,「不能多管閑事。」
蕭懷櫻望向驚慌失措的布偶貓,狠下心轉過身。
「我不簽……」化出人形的布偶貓身量嬌小,但胖乎乎的,她拚命搖著頭,不肯在賣身契那裡滴血。
家養小妖奴比家養小妖精的境遇悲慘多了,跟封建時期的奴隸差不多。不僅沒有月薪,且生死由主人決斷,隨意打罵、處置、超時工作,很多小妖奴難以忍受,最後自盡或墮魔。
她抱緊自己,大舌頭上滴滴答答落下黏液來,很扎的長腿不停往細白的腿上踢。
「不簽就吃了你。」
「櫻櫻,快點走。」圓圓生怕她插手,在口袋裡用力跳了兩下,「該回去上課了,不然陳老師又要罵你。」
布偶貓細細的哭聲傳來。
蕭懷櫻硬著心腸走到教室前,臨推開門前,忍不住想起小時候被妖怪們欺負的場景,素白絲緞從校服袖口散出,將那隻妖怪重重擊打在地,坐在地上哭得格外凄慘的少女立刻化作原形,迅速跳出窗戶,爬上樹。
口袋裡的圓圓痛苦地用葉子捂住臉。
還是管了。
她收回絲緞,在被對方注意前跑回教室。
雖然有姥姥的庇護,但她經常離開齊華,在此期間碰上橫著走的妖,都得乖乖俯首帖耳,做好唾面自乾的覺悟。
蕭懷櫻看著面前的數學題,神志有些恍惚,。
秦昭和撐頭望向她,雖說不管,但方才元神出竅十分鐘,看到了全部過程。
有些不甘,明明以前滿地打滾要嫁給她,抓著他的衣擺,要親親,要抱抱,還要舉高高,情話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多「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我們上輩子認識。」、「巧克力都沒你甜。」
果然,女妖精比女人更善變。
說忘記就忘記,一點兒都不剩。
桌面上的家養小妖精契約處還差一個簽字就自動生效。
秦昭和指尖微微用力,宣紙頓時皺成一團,被他隨手扔到教室最後排的垃圾桶,劃出道漂亮的拋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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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救了布偶貓后,圓圓將她一路訓到了家。
「幫助人是要在自己有能力的情況下。幸虧對方空長了一張兇惡的臉,實力平平,否則咱們就慘了。」圓圓從她的肩膀跳到面前,小葉子掛在她鼻子上,胖乎乎的身體凌空轉了兩下。
「對不起。」蕭懷櫻低下頭,「可我覺得,那隻妖修為比我還低。而且她被逼著簽下契約的話,肯定會被虐待死。」
新聞里報道過幾次的虐貓拋|屍事件的真兇,不是人,而是有特殊癖好的妖怪。
「下次不許再這樣了。」胖橙子用小葉子拍她,臉蛋像白麵糰子,捏捏好軟,她當作蹦蹦床彈跳幾下,難怪仙君想把她帶回家養。
「嗯。」
「對了櫻櫻,你為什麼不跟著秦昭和走?姥姥雖然在你身上留了符咒,但他是神仙,肯定有辦法解決啊。」在圓圓眼裡,小妖用自由為代價,換取庇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可我不想跟他去仙界,然後一直待在那兒。聽說上了年紀的神仙都很宅,常嫌人間無趣沉眠,一睡百年,我還得守在旁邊,那樣的生活多乏味。」
天色漸漸黑了,被彌紅燈渲染成橙藍色,樓下正在舉辦「春季狗狗相親會」,哈巴狗、摩薩耶、貴賓犬、吉娃娃、蝴蝶犬、牧羊犬、杜賓犬站了幾排,在沙沙樹葉的伴奏中齊齊吐舌頭,煞是喜感。
蕭懷櫻收回目光,走進小區8棟。
她將鑰匙伸進鎖舌,剛扭開一條小縫隙,就「叮噹」掉落在地,連退兩步。
那縫隙中,赫然露出一張小正太臉,唇紅齒白,格外討喜,但肩上扛著一把鐮刀樣的斧頭,笑出八顆牙齒,「終於來了。」
蕭懷櫻慌忙關上門,心臟一下下撞擊胸膛,腰間的絲緞綁在窗框,猛地一盪,晃到了樓底。
「圓圓我們往哪跑?」她第一次獨自碰見這樣的狀況,嚇得雙腿哆嗦。
「供奉神仙的寺廟,對,就是寺廟,妖怪都不敢去那兒。」圓圓緊張得大腦抽緊,幾乎快變成一團鮮榨橙汁,平日伶牙俐齒,眼下磕磕巴巴,「三顆米,不對,三千米外有關公的供奉廟堂。」
作為一個常年生活在都市的小妖,逃跑是必備技能,蕭懷櫻依仗著對地形的熟悉,在林立高樓間飛快逃竄。
小正太發現蕭懷櫻跑了后,眼中紅光閃爍,眨眼間化作原形,威風凜凜的撞破窗戶猛地飛了出去,窗戶上掛的風鈴被強勁的空氣流動震得「叮叮」作響。
樓下參與相親會的狗狗們一陣嘶吼,嘹亮的叫聲此起彼伏,狗鏈子都拽不住。
相親會主持人奇怪地打量周圍,努力維持現場秩序,「這是撞邪了?大家不要著急,一會兒會有自由組隊,互相認識配種的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