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蟬蛻長生
「侍主,上界的傳令仙官已經等了半天了,你真的不去見一見?」頭上頂著一簇紅果的茱萸站在瑤山的洞府外面,小心翼翼地往裡頭望,問詢著。
裡頭榻上的一個年輕男子聞言,隨手砸出來一把子不知名的野果,不耐煩地喊道:「不見不見,去他媽的,誰愛見誰見!」
茱萸將地上的野果粒撿起來揣進自己的布兜里,苦著臉說:「可是,那是九重天的仙官誒,你要是不見,會不會不敬啊。」
「我已經不敬了!」那男子喊道,「有本事他進來咬我啊!」
見自家侍主這麼一副樣子,茱萸是真的知道這是勸不動了,只好搖著頭上的紅果子,委屈地說:「好吧,那我就說你病了,在休養。」
茱萸期期艾艾地出去了,瑤山侍主的另一個侍童青麻端了一杯山泉水過來,遞給榻上的年輕男子,說:「侍主啊,這三世情劫才過了兩世,還有一世呢。上界肯定不會讓您說不幹就不幹的。這麼拖著不是事兒,您得想個法子出來啊。」
踏上歪躺著的年輕男子乃是洞天福地瑤山地界的一方散仙,封號為瑤山侍主。他的本身乃是此處的一株瑤草,機緣巧合之下修成散仙之身。多年在瑤山逍遙度日,好不快活。可這般的快活卻在兩百年被打斷了。
卻說兩百年前,上界的祝禹神君有意退位,將自己的神君之位傳給座下極為看重的亓涯仙君。這亓涯仙君出類拔萃,舉世無雙,天地上下莫不拜服。此神意一出,無人反對。
可惜好事多磨,在奉九重天地意的日月宮祭祀占卜之後,得出結論亓涯仙君現在還不適合繼承神君,回歸正神之位。上界嘩然,若是亓涯仙君的資歷都不夠,那還有誰?
此時日月宮又傳出話來,說並非亓涯仙君不夠優秀,而是因為九九大劫之中,他尚有一劫不曾磨礪。正有此緣由在,才阻礙了亓涯仙君的神君之路。
此處生靈皆可修仙,只要找到合適的法門坐卧行至,修行吐納,再配以日月精華,仙丹妙藥,達到延年益壽,超脫凡塵倒是不難。不過這種修成的只能稱之為散仙。若想成為九重天上的正統仙人,需歷經九九劫難,煉骨洗髓,方可成之。
歷經的劫難越多,這仙身也就越完整。
作為上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亓涯仙君自然是歷經考驗了。眾人聽說不過還有一劫,皆道不難。便問是何劫數。那日月宮中傳出話來:「乃是還有一劫未應,不過?」
這問一個才說一個的作風可真是磨死個人了,皆急:「是什麼啊!不過什麼啊!」
「仙君不曾應的劫難乃是情劫。而因為仙君修得正果已久,又有常人萬萬不可及只能。這最後的劫難嘛,便也多一些,難一些。需得歷經三世,方可有正神歸屬。」
「說來說去,竟然是個情劫。」
「你莫要小看這個情劫,多少人栽倒在這上頭。」
「既然修仙,當然要斬斷凡塵。」
「我還以為是個什麼玩意兒呢,情劫於仙君來說,不過小意思吧。」
「若是沒記錯,這情劫得要同時歷劫之人吧?是誰這般有幸與仙君歷情劫?」
「嗨喲,你這可真敏銳。這消息傳出去,只怕天地上下莫管男女都要瘋了吧。」
消息傳來,天庭議事的天罡殿里莫不是猜測議論紛紛。而亓涯仙君作為當事之人,並沒有太多的激動異像,只問何時,何地,何人?
磨磨蹭蹭的日月宮又開始一通占卜算運,終於說:「與仙君有三世情劫的人正是一重天洞天福地之一,瑤山地界的瑤山侍主。」
「瑤山侍主?那是誰?」
「一重天,不過是一方散仙罷了。」
「何來的運氣,竟是與亓涯仙君有情劫之緣。」「什麼?三世都是他?我不服!」
「瑤山侍主……瑤山侍主……啊!我知道啊!」
殿上一位仙人的驚呼,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立刻道:「瑤山侍主,就是那個啊!傳說父神當年經過瑤山,看到那裡風景秀美,便心生留戀之情。據說瑤山有神草,柔情溫婉,父神尤為喜愛。於是賜下三滴神血,助其成型!就是他啊!」
此言一出,眾仙紛紛恍然:「原來就是他!」
隨後皆也嘆息,此散仙的運氣果真是好。有父神相助,還能與亓涯仙君有一段淵源。日後憑著這一份交情,謀取一二分好處也是可得的。
殿上眾仙多對瑤山取羨慕之意,而亓涯仙君卻是一言不發。之後祝禹神君特問仙君之意,問他可願意立刻開啟情劫。仙君不過思量一瞬,便也答應下來。既然已經找到了對象,上界也不耽誤,立刻降了旨意下去,召瑤山上界,為亓涯下界歷經情劫,感悟昭明做起準備來了。
瑤山端著山泉水的杯子,秀致的眉毛擰成一個小結,與青麻抱怨:「當初他們召我上天,說什麼情劫的事情。說的大義凜然,一副我要是不答應就是三界的罪人的口吻,說得我噁心。他亓涯歷經情劫能做神君,我又得到什麼好處了!好心幫他們一把,結果竟然那麼坑!去他娘的情劫,老子不幹了!」
瑤山侍主心性疏懶安閑,當初被急急召上上界去聽到這件事,本沒什麼興趣。只不過想到凡人一生極其短暫,一會兒也就過去了,幫這個小忙也無妨,於是也就答應了。
哪裡想到這情劫歷得他呀,簡直如同開膛破肚,抽筋扒皮,實在是痛不欲生!哪怕他回歸本體,根本不記得這兩世到底經歷了什麼。但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依舊是留在體內,久久不能散去。
這等傷痛讓瑤山既痛苦又鬱悶。說這些感覺和自己沒關係吧,又好像有點關係。就好似在旁邊看人玩胸口碎大石,結果那鐵鎚咚一下砸到自個兒腦袋上去,砸了個頭破血流。
於是那第三世,瑤山是怎麼也不願意去了。
說到底,那個什麼亓涯仙君能不能繼承神君之位,關他一個散仙鳥事啊!
然後瑤山侍主就瀟洒利落地從輪迴台上跑了,跑回自己的洞府里,說不見客就不見客。愛誰誰去吧,他才不管呢。
眼見著九九大劫即將圓滿,三世情劫就只剩下一世了,重要的事主跑了!這可真是急壞了上界一眾人等,一天三道召令的催。見催不來,就乾脆拍仙官在瑤山居住的隨香洞門口守著。你不出來我不走,兩邊就這麼杠上了!
這不門外又來了一個仙官,只管在門口等著呢。瑤山不願搭理,就叫自家的小侍童茱萸去打發了。茱萸走到外頭,見那仙官一身高華,打扮可真稱得上是上界的人。
他道:「仙官有福,我家侍主這幾日病了,不見客。」
這樣的借口十分沒誠意,那仙官也只是哼笑一聲,將手中的召令遞過去說:「侍主既然病了,總有好的時候。等他好了,自然會見我們的。」
他一副十分篤定的模樣叫茱萸心生不喜,心道:難怪侍主不願去了,上界的人都這般傲慢無禮,著實叫人討厭。
那位仙官似是知道茱萸在想什麼,說道:「亓涯仙君乃是天庭儲裔。他不願強迫你家主子,乃是他寬宏大度。侍主又何必恃寵而驕呢?侍主現在不見倒也無妨,等仙君等得不耐煩了,不願給你家主子體面了,可由不得侍主如此任性了。」
茱萸呵呵乾笑一下,說:「哦,那他就等著吧。」
說著,不知從哪裡伸出一支藤蔓將那召令捲起,帶走了。
那仙官怒瞪:「你!」
茱萸甩了甩手,道:「現在有求於人的是你們。真不想辦砸了你家主子的差事,回去學會怎麼說話再來吧!慢走,不送啊!」
這仙官怒悶不已,可也知道不能生事,於是氣哼哼地架雲走了。茱萸朝他做了一個鬼臉,轉頭跑回洞府。他原本還擔心侍主得罪上界呢,現在倒是支持瑤山莫要去受氣了。
瑤山看他搖頭晃腦的進來,懶懶地問:「打發走了?」
「走了!」茱萸哼了一聲,將方才外頭的情況略一說,「簡直狗眼看人低,叫人噁心壞了。」
瑤山摸了摸茱萸頭上的紅果子,說:「若是一直都是這般沒腦子的來,還能罵回去。等派個說不動打不動的木頭樁子來,那才氣悶呢。」
茱萸沒想到這茬,忙問:「那怎麼辦啊!」
青麻瞪了他一:「你啊,修成人形就忘記自己是個什麼了。我們本是植株,只要腳下有土,這瑤山地界我們哪裡去不了?待悶了,侍主自然不會虧待自己。」
「是啊,哈哈哈,我忘了!」茱萸摸了摸腦袋,一揮手,「隨他們來,來了也見不著!咱們把洞府一封,下山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