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魔界養妖狐（番外）

浦飯幽助死了。

藏馬等人被樹困在亞空間,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名為「仙水忍」的前靈界偵探一擊將幽助殺死。

隨後桑原用次元刀劃破了亞空間,他們才得以脫困，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幽助的心跳已經完全停止。

冰冷的怒火在心裡蔓延,藏馬瞬間轉換妖狐形態,與解開封印的飛影同時攻向仙水忍,他們進入到兩界隧道之中，同為A級妖怪的他們被隧道里的結界阻攔了下來,而明明擁有著更強實力的仙水忍卻輕易地穿越了過去。

藏馬伸手觸碰那片網狀結界，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裡,他的記憶里十六年前曾身受重傷,以靈魂之態狼狽地從魔界逃來人界,依附在人類受精卵中才得以存活。那時的他想必是受傷太重,妖力降至最低，才沒有被這片結界所阻吧。至於現在……

他將被割傷的手放在嘴裡舔舐。

結界的威力終於體現出來了，這意味著他終於回到了以前的妖力水準……或者應該說，比以前更強了。

仙水忍還在結界的另一邊挑釁，他使用的能力是聖/光氣,屬於神聖力量，而這片結界只對魔界的妖力有反應，如果他們想要過去與他對戰,勢必要先破除這片結界。

熱血衝動的桑原一心想要為好友幽助報仇,擁有次元刀的他想也不想,一刀斬在了結界上……

如仙水忍所願,兩界通道，徹底打開了。

*

魔界的天空是沉悶的暗紅，魔界的風永遠有著淡淡銹鐵味的咸腥，他們的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綠植，不遠處巨大的斷頭台之丘矗立在那裡。

藏馬的心神有片刻的恍惚。他本以為會十分抵觸回到這裡，卻沒想到當真正重新踏足這個世界，他的心裡更多的卻是懷念……

可是為什麼會懷念？懷念那位「舊友」么？

藏馬在心裡嗤笑，他與那位「舊友」不過是同為妖狐一族，為了生存，不得不一起在這混亂殘酷的魔界互相合作罷了……最後還不是因理念不合，大鬧一場分道揚鑣了……他怎麼可能會懷念他。

大概只是做「南野秀一」做久了，或多或少染上了點人類所謂的多愁善感吧。

藏馬在心裡下了定義，將這些不知名的思緒拋到一邊，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現場。

仙水忍的強大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即使他們三人聯手，也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擊敗。這種完全碾壓的實力對比，藏馬不止一次地感受到過，他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那隻最強大妖的身影，那時的他與「舊友」，就如同現在的他與飛影，在對方面前根本毫無抵抗之力……

但是怎麼可能，仙水忍不過是一個人類，怎麼可能在短短几十年擁有接近S級妖怪的實力？

即使藏馬再不能理解，事實就是如此。

就在他們苦苦掙扎時，從兩界隧道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股極其強大的妖力，那股妖力轉瞬而至，本以為完全沒了心跳的幽助竟然重新活生生地出現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隻巨大的靈界獸。

原來幽助竟然是S級大妖的後代，在他心臟完全停止跳動后，一直跟在他身邊被他用心靈孵化出的靈獸蛋小波進行了二次進化，喚醒了幽助體內屬於大妖祖先的那份血脈之力。現在重新活過來的幽助已經不是人類了，而是以魔核為驅動繼續生存的留有魔界大妖之血的妖怪。

然而經歷了如此匪夷所思轉換的幽助，卻表現出了毫不在乎的態度，仍一根筋地只想找仙水忍繼續比斗。

藏馬等人都為他的粗線條哈哈大笑，現場緊繃的氣氛隨之一松。

不過戰鬥還是要繼續的。

藏馬和飛影縱然心有不甘，但是敵人現在的實力確實已經超出他們太多，他們只能先暫退到一邊，讓幽助去與敵人戰鬥。

過程中一度勢均力敵，但最後還是幽助突然爆發，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樹出現，帶走了瀕死的仙水忍，他們一起進入到暗撫之妖的亞空間里，因為「死了之後也不想去靈界」是忍的遺言，於是樹便帶走了他的靈魂，他們一起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里。

對於這樣的結局，眾人都有一股難言的憋悶感，幽助抱怨道，「可惡，怎麼好像是他們打贏了就跑的感覺……」

「事實是如此，」藏馬說，「他們都達到了最終的目的。」

仙水忍打通了兩界通道，並如願死在了魔界這片土壤之上。而那隻暗撫之妖……

藏馬眸底暗沉，這位「故人」，可真是改變良多啊。

小閻王聲稱靈界派出的特防隊正在全體搶修隧道及結界，讓他們選擇時留在魔界，還是回去人界，二選一，40小時的思考時間。

「不需要那麼多時間，沒必要思考這種事。」幽助說，「我要回人界。」

那裡，畢竟有著他們各自的牽絆。

桑原一邊大笑著一邊拍著滿身妖紋的好友的肩膀，無比贊同他的說辭。

藏馬最後望了一眼西南方向，也隨著他們一同離開了。

因為睡著而被帶著一起走，醒來卻發現回不去魔界的飛影，「……」

*

原本以為隨著仙水忍世界的結束，再也不會與那塊故土有所牽連的藏馬，卻在某日夜晚回家的路上，被幾名妖怪堵住了去路。

面對藏馬明顯外露的敵意，來人只說了一句話。

「我們來自魔界癌陀羅國，奉我們國王之令，將這個轉交給您。」

他們將一個傳影球小心地放在地上，便離開了。

那次的魔界之行，終歸是泄露了蹤跡。藏馬默默撿起傳影球，心裡情緒難明。

尋了一處偏僻無人的場所，藏馬深吸一口氣，打碎了傳影球。

半空中，熟悉卻又陌生的「舊友」的影像浮現了出來。

「藏馬，好久不見。知道你還活著，真令人高興。」

黑色的妖狐閉著雙眼，嘴角含笑，溫和地說道，「很想能聽見你的回應，但是傳影球只能單方面傳達我的影像。真希望能早點再見到你啊……」

藏馬竟一時辨別不出對方是不是在諷刺。

對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化了許多，原本的鋒芒外露盡皆收斂，神情柔和，再難找到記憶里那股踏金碎玉的狠勁。但是整體的氣勢不降反升，即使只是傳影球錄下來的影像，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成竹在握的穩重與篤定。

[我要變強，很強很強，要比任何人都強。]

對方從前經常掛在嘴邊念叨的這句話，竟然真被他做到了，現在的他已步入S級大妖之列，更是成為魔界三巨頭之一……然而似乎還是不滿足。

「『雷禪』和『軀』這兩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現在的我想要進一步凌駕他們之上，一統魔界。請助我一臂之力吧，我深信這次你一定會……前來魔界，助我完成大業。對嗎？」

在影像即將消失的最後，對方淡淡補充道，「另外，我們共同的『舊友』，我已經在一百年前找到了……為了讓你也見到，我沒殺他，而是一直將他養了起來，希望你也能來欣賞一下。」

隨著最後一個音落下，影像終於完全消失。

直至這時，藏馬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雙拳緊握，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黃泉……」他輕輕念出這個久違了的名字。

此後事情的發展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操控著。原來幽助的那名S級大妖祖先竟然就是雷禪，而雷禪所在的浮陀羅國因為國王的日漸虛弱，不得不尋找新的繼承人，於是他們找到了幽助。另一邊，飛影也接受了軀的邀請。不久之前還在一起戰鬥的三人，分別站在了魔界三巨頭的不同陣營……對此，藏馬只能想起一句話——

世事弄人。

*

藏馬戴上了魔界最新研發出來的「妖力抑制器」，成功穿過了兩界通道中的結界。

時隔幾百年，他再次來到了癌陀羅國。

這裡已經完全大變樣，有些許多模樣古怪的機械，藏馬想起了那個導致他與黃泉決裂的「培養倉」，心知這麼多年，對方還是沒有放棄在方面的投入與研究。

據說最近魔界很流行的傳影球還有妖力抑制器等，都是從癌陀羅國流傳出來的，從某些方面而言，黃泉算是一個推動魔界科技發展的先驅者了。

以「南野秀一」的人類身份在人界待了十六年，現在的藏馬心態或多或少也有了些改變，對於這方面他已經不是那麼排斥了，事實上有時冷靜地回想起以往，他甚至會不解那時的自己為何竟會那樣反應激烈，不僅毅然與當時搭檔許久的黃泉決裂，甚至還能下狠手毀去一雙眼睛……

但是事情終歸是那麼發生了，即使現在回想再多，也於事無補。

此次接收邀請前來，藏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在他看來，縱然他與黃泉之前合作再多關係再緊密，當時自己那決然背叛的行為足以抹殺一切，所以即便黃泉這次是打算將他引誘過來，然後抓住他想要報復，他也不會意外。

但是，竟然不是……

黃泉居然只是將那次的背叛當成一個人情，以此要求藏馬協助他奪取魔界。

黃泉甚至為此特地將重要手下全部召集，當面向他們介紹了藏馬的身份，並宣布從此藏馬就是他的參謀總長，亦是癌陀羅國僅次於他的第二號人物。

「你似乎很意外？」

會議散去之後，他們兩人走在大殿之中，黃泉突然這麼問道。

「你的這個決定太突然了，你的手下對突然空降的我充滿了敵視。」藏馬冷靜地道。

「呵呵，沒錯，在我宣布完之後，他們可是一直瞪著你呢。」黃泉道。

藏馬忍不住看了一下他緊閉的雙眼，「……你怎麼知道？」

「體溫、血壓的變化，肌肉的緊張程度，空氣的流動……這些我全都能感覺得到。」黃泉指著自己多出來的觸角和耳朵，「失明之後我便立刻進階了，妖力都戰力方面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強了。算是因禍得福吧。」

藏馬不吭聲了。

黃泉笑了笑。

他們安靜地走了一會，忽然黃泉道，「還記得上次跟你提起過，我找到了我們共同的『舊友』么？走，我帶你去見見他。」

禁閉嚴實的囚禁室內，一隻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妖怪被牢牢拷在角落，象徵種族特性的耳朵和尾巴都已經被切除，五官也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唯有那亞麻色的頭髮，還能隱隱找出一些記憶里熟悉的影子。

「最近幾天壞得越來越快了，」黃泉以一種惋惜的口吻說著，一邊上前用腳踢了踢對方，「起來了。」

「啊……讓我死吧……求求你，殺了我……」對方痛苦地哀求。

「好，我答應你。」黃泉冷冷道，「不過在此之前，你再回答我一次。當年妖狐部落是被誰滅的？」

「癌、癌陀羅國的士兵乾的……是癌陀羅國王的命令……他們說我們部落殺了侍衛副長齊格羅，是對國王的不敬……要我們交出兇手，否則全族賠命……」

「……可是我們哪裡交得出來啊……所以族長、巫師、所有的族人……都被他們殺了……」

「……只有我、只有我被塔納護著，逃了出來……但是塔納受傷太重，很快也死了……」

「……我一個人四處流浪，因為弱小，受盡了欺辱……然後我聽說癌陀羅國被新的大妖佔領了，新的國王是一隻黑色妖狐……」

「……我想去投靠他，但是被趕了出來……我恨……好恨……為什麼明明是一樣的種族，最後卻這樣天差地別……」

最後便只是一些反覆的「恨」、「嫉妒」、「不甘心」之類的低聲咒罵，顯然在長期的囚禁和折磨之中，這隻妖怪已經瀕臨精神崩潰了。

「最後一個問題，」黃泉問，「你的名字是？」

「……亞路……」

最後一個音戛然而止，對方終於如願迎來了死亡。

黃泉收回沾滿血跡的靴子，微笑著對著旁邊一直沉默著的藏馬伸出雙臂，「啊，一直忘了說，歡迎回來——」

我的同伴。

……我認定的親人。

*

三個月後。

又一次會議結束。

黃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興沖沖對重新找回的同伴說：「對了，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藏馬：「……」

這種不詳的熟悉既視感。

然後他被帶到了另一件充滿了詭異機械的實驗室內。

「你還記得我最初想要研究怎麼人造出最強大妖來嗎？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終於有一個快要成功了！」

巨大的實驗室內堆滿了無數機械裝置，全部都在為正中間的一座三米多高的「培養倉」服務，不斷翻湧的水泡之中，一個人類幼童一般，長著尖耳和獨角的幼小妖怪正抱著一根營養管，閉目「吃」得起勁。

「啊，這位大人，又見面了……」

一旁的尖耳老妖怪搓著手，有些尷尬討好地對著藏馬笑著，「以前您看過的那些半成品全失敗啦，不過幸好這位小少爺的妖力提供者有著極其罕見的治癒系……」

之後的話藏馬沒再聽了，他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半年後，傳來浮陀羅國國王雷禪的死訊，他的隔世血統繼承者浦飯幽助成為了該國新的國君，但是新國君剛上位便宣布解散國家，並提出了要舉行一場「魔界統一戰」，最終勝利者可以成為魔界的統治者，而落敗者必須聽從勝利者的命令。

有著人類理念的新國君顯然想以此來打破魔界三足鼎立的僵局，並希望能一舉結束這不斷爭鬥的混亂局勢。

黃泉暗暗嘲諷對方思想太過天真，一邊明面上接收對方的建議，實則暗地小動作不斷。

但是——

「黃泉，我選擇站在幽助這邊，我走了，比斗場上見。」

好不容易重新找回來的同伴說著這樣的話，頭也不回也跟著那個人類蠢小子離開了。

黃泉：「……」

幹嘛啊，他到底又是哪裡招惹到小夥伴了啊……

最後，黃泉還是只能接受了這份提案，因為就在藏馬公然造反的同時，軀的主力軍部隊也在往這邊趕來。為了不陷入兩面夾擊的危險境地，黃泉只能暫時吞下了這份苦果，並決定全心投入這場所謂的「魔界統一戰」中。

既然最終勝利者可以成為魔界的統治者，那麼只要最後獲勝，他依然可以得到全部的魔界。

黃泉是這麼打算的，並且就在比斗正式展開之前，他最強的「人造妖怪」——修羅，也終於可以出世了。

*

半個月後，比斗場初次賽事地點，六千多名妖怪齊聚此處。

這麼多的妖怪力不乏投機份子抱著運氣好或許能活得優勝的想法，但是絕大多數的妖怪還是理智地認為，打到最後肯定是黃泉和軀的決賽。

然而結果完全出乎意料……

黃泉居然在預賽便和自己視為王牌的「兒子」修羅分到了同組，為了進階，他只能毫不留情動手。

一出生便擁有八萬妖力值，更是趕在了比斗之前的短短時間內又升至了五十萬妖力值的修羅本來自信滿滿，覺得自己不愧於爸爸天天念叨的最強大妖，即使對上爸爸也能拼力一戰，誰知道卻被打得全無還手之力……

修羅倔強地不肯說出密碼，賭氣要爸爸將他殺了算了。

面對這樣的熊孩子，黃泉只冷冷道，「最後一次問你，密碼多少？」

「……66091。」

事後修羅哭得稀里嘩啦，黃泉一反比斗時的冷酷，抱著他好脾氣地不斷哄著，看得觀戰的妖怪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紛紛嘀咕那真的是傳說中癌陀羅國冷酷無情的黃泉國王嗎？

「嗚嗚嗚……爸爸，你一定要獲得優勝啊，不然被你打敗的我就太丟臉了！」

修羅小妖哭唧了半天，沒能得到回應，揚起腦袋看去，卻見黃泉正扭頭對著別處。

「爸爸？」

「沒事。」

黃泉回過頭來，笑著摸摸他的頭。

「藏馬，你剛才在看什麼？」幽助好奇地問，他踮起腳尖也朝那邊看去，「我知道了，你是在看黃泉對吧？嘖嘖，真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麼慈父的一面，他帶在身邊的那個小鬼是他兒子吧？」

「那個不是……算了。」原本想解釋什麼的藏馬話語一頓，搖了搖頭，隨便找了個話題便將幽助的注意力移開了。

但是剛才看到的黃泉安撫修羅的那一幕卻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難道真的是他反應太過激了？

之後的比斗，第二循環戰黃泉對上了浦飯幽助，軀對上了棗。

他們盡皆獲勝，但是勝得慘烈，以致於短時間內無法恢復，而在第三場戰里全都落敗……

最終獲勝者——煙鬼。

新的統治者一上任就定下魔界不能騷擾人界的規定，而後各項措施也陸續出台。

就在多數人類不知情時，兩界通道已悄然打開了，但是由於新的魔界統治者對人類態度十分友好，再加上不斷有魔界法律束縛，妖怪們都只能乖巧潛伏在人類之中，並不敢輕易暴露身份。

藏馬回到人界后依然使用「南野秀一」的身份，他的母親已經再婚，組建了新的家庭過得十分幸福。

某天，藏馬夜裡回到自己一個人的住所，還未進門便感受到了極強的妖力。

他不動聲色地取出一顆魔植種子，開門的一瞬間一道黑影撲來，但是沒等他出手，那道黑影便停在了半空中。

「好了，修羅，在別人家做客要懂禮貌。」

熟悉的聲音響起。

黑色的妖狐拽著調皮的兒子的后領將他放到一邊，對著門另一邊的同伴笑道：「又見面了，藏馬。」

「因為你一直躲著我，我只能找到這裡……你一共欠我兩份人情，以及一個擁抱。」

「做好還債的準備了嗎？」